二月初一,冷风也丝毫不减。
每隔十天,沈幼青便要回去一趟的,她照常关了花容堂,上了锁,转身之际,却定在了原处。
她看着五步之外的那两人,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少女,他们满脸欢喜,可对沈幼青来说,却无喜可言。
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可心里却早已暗暗垂泪了许久,到底,她还是拿出了钥匙,打开那把锁,推门进去,并道:“进来吧。”
门外那少女和少年便立刻迈步进去,少女先是吸了几口空中的香气:“好香啊。”
“小姐,总算找到你了。”
“你不知道,我和初九为了找你可费了好大的功夫。”
“你怎么会想到来这里呢?”
“……”
沈幼青忍耐着听她说完所有她想说的话,然后吩咐她口中的初.+du.九倒杯茶来,“玉樨,喝点茶润润口。”
玉樨接过茶直接喝完,直到初九的眼神提醒,她才想起规矩来,挺了挺腰板,郑重的跟沈幼青行礼:“奴婢见过四小姐。”
“起来吧。”
玉樨愣了愣,看向沈幼青的时候,瞳孔都放大了些许,无辜无畏而无知。
她大概是感觉到了,沈幼青表现的有些冷淡,但心想或许只是因为许久不见的原因罢。
玉樨和初九是孪生兄妹,长相上有九分相似,玉樨活泼到极致,初九则木讷到极致;他们自小失怙,随母亲跟在了主子身边,母亲去世后,便继续留在主子的身边。
他们的主子是沈幼青的母亲。
在沈幼青十岁那年,他们跟着裴氏回了娘家,而那一次,也是沈幼青时隔五年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裴氏回夫家的时候,并没有把沈幼青带回去,反而给她留下了两个小尾巴。
从那之后,沈幼青就常常受到来自于飞鸽或是驿差的母亲的隔空问候,问候的内容很简单,两个字:问责。
沈幼青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知道她身边跟着的这两个人是奸细了,只记得当初她以为是他们跟母亲说了坏话,才令母亲不喜欢她,把她扔在将军府,所以把他们打了一顿,虽然后来被外公骂了一顿,可她还是很开心,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之后,她就把玉樨和初九赶回去了。
实际上,沈幼青不想太过亲切,也主要是因为他们的身份,他们即使跟着她,却并非真心向她,那么,她又何须顾及情谊。
“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动身回京城?”
沈幼青看向她,似笑非笑,“不喊四小姐了?”
玉樨气息一窒,却没反应过来是刚才自己的出言不逊,只是下意识的伏低:“奴婢是小姐的丫鬟,您自然是奴婢的大小姐。”
初九在一旁,一直未开口说话,只是见妹妹大大咧咧的惹了小姐,不免担心,便替她求情:“玉樨说话太过耿直,请小姐莫要在意。”
不在意,她怎么会在意呢。
“耿直是好事,有如此耿直的玉樨在我身边,我高兴还来不及。”沈幼青扯出一丝笑容,明亮而干净。
玉樨站在哥哥的身后,暗暗拍了拍心口,伴君如伴虎,这伴着沈四小姐也不是美差啊……
“想让我回沈家?”
沈幼青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初九道:“老夫人大寿,还请四小姐回府,老夫人甚是挂念四小姐。”
挂念?要是真的挂念何必等到她都十六了才让她回去……
“我在这里的消息先不要传过去,待我办完我的事,我自会去的。”沈幼青月复诽完,淡淡的说了自己的意思,不容一丝质疑,玉樨看过去,又忽然发现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似乎带着点点笑意。
沈幼青想起自己的要事,便要出门,初九跟上去,沈幼青有几分不悦,却并没有发作。
破庙在南山,需要绕很远的路。
她为了离那条尾巴远一些,脚程很快,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南山。
“四小姐,咱们这是去哪里?”
“南山。”沈幼青回答的简洁,她在避免着一切说话的机会。
初九不再询问,他兄妹两人自小跟她一起长大,自认了解她的性格,她若是不主动开口的话,他永远都不可能听到真话。
沈幼青的确见到了破庙,可那破庙里空无一人,甚至没有人住过的痕迹,里面尽是灰尘蛛网,甚至杂草都从石头缝里顽强的钻出地面,随冷风招摇。
“这里有人住吗?”。
初九看见这脏兮兮的场景,都皱起了眉,不觉掩鼻,多嘴问了一句。
沈幼青没答话,径自走了进去,初九虽诧异,也立刻跟上她的步伐,“小姐在找什么?”
“我师父。”
“师父?小姐何时拜了师父?”
沈幼青斜睨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夫人待你们如何?”
“夫人待我们恩重如山。”初九如实回答,恭敬的仿佛主子就在身边。
沈幼青笑了,恩重如山,很好,很不错……
走出破庙,初九递上了一方手帕,沈幼青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从小就像女孩一样随身带着手帕,长大了还是这样,真不知道是毛病还是好习惯。
尽管心中月复诽,她还是接过了手帕,擦了擦手,把手帕还回之际,她正色道:“初九,夫人待我如何?”
“四小姐……”
初九不知道该怎么说,在他和玉樨十一岁时,跟着夫人回了裴家,他是亲眼目睹过夫人对四小姐的冷淡漠视的,后来接到跟在四小姐身边的命令,不是为了保护她照顾她,而是时时刻刻将她的消息传回京城。
这样的对待,他不敢说好。
沈幼青见他沉默,心中了然,露出一丝笑容:“不要为难了,回去吧。”
一路上,她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回了铺子。
沈幼青坐在案前,重新点燃了熏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暂时没了那些繁杂心思。
“小姐!”
玉樨冲到她面前,语气不善。
沈幼青抬眼,继续喝茶,玉樨却把一支发簪放到了她面前,不,应该是扔到了她眼前,她冷笑,她的丫鬟居然敢向她扔东西……
“这是什么?”玉樨似乎很气,脸颊通红。
可是,这气似乎没理由也没资格在她沈幼青的面前撒。
沈幼青注视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只是单纯的愤怒,没有半点遮掩,面对这样一个母亲安在眼前的小人儿,沈幼青都不知是该哭还是笑。
“小姐怎么能将一个男人藏在闺房?你不顾沈家的名声了吗?”。”玉樨不合规矩的的指责落入沈幼青的耳中,极为讽刺,她的手不觉在桌下握紧,强行让自己把重点放到玉樨的身上。
“我顾不顾沈家的名声,需要你来干涉?”
沈幼青面无表情,只是目光中全是警告,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