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从屋里出来时,裴老大已经走了,但他的话还是听到了一半句。气得冲着院西哼道,“这还有完没完了?一大早的找上门给人添堵!”
又道,“这种卖儿卖女的事儿,莫说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就是得个金山银山我们也不稀罕。”
裴明远忙劝她道,“算了,他是心里不舒坦,随便说两句罢了。”
苏氏气不消,“他不舒坦?他数银子的时候,怕是比谁心里都舒坦!”
裴明远就叹了口气道,“虽得了银子,可娟丫头终是嫁了那样的人家,他也是替娟丫头难过……”
苏氏就气笑了,拿眼斜着裴明远道,“我没瞎也没聋,自己的眼能看,自己的耳朵能听。你替他说好话,也挑些能叫人听得过耳的!偏提什么他替娟丫头担心。我瞧着,他巴不得娟丫头这会儿就死在外头。银子也得了,也没人在背后嘀咕他了,到了那个时候,他心里才叫真正的舒坦呢!”
裴明远就皱眉道,“大清早的什么死不死的,你嘴上也顾忌着些。她一个女孩家儿,嫁到府城,接着就要往并州。离这里几百地呢,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候能见上一面儿。那边也没个亲人帮衬,她一个孩子家家的在人家手里讨生活,不容易!”
苏氏何尝不知道,闻言就叹了一声,也没力气生裴老大的气了。
裴老大这种小人得志的模样,裴妍前世见得多了。当个乐子瞧过听过也就算了,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又让她上了心。
她催裴明远道,“爹,你还往那老常婶儿家去说说,咱们把那荒宅子买下来了算了。万一大伯真要买他家的这院子和咱们做近邻,那才叫堵心呢。”
更何况,她一直盘算着自家买下来,当作自家闲看景的花园也好,种花卖钱的花圃也罢,总之,不想落到旁人手里。
裴明远不在意地摆手道,“不用。你大伯也就是随口一说。”
苏氏也道,“旁人去买,那老常婶儿必应,你大伯去,一准儿不应。还因早先黄的那门亲事恼着他呢!”
可裴妍还是担心,“你看大伯今儿这得瑟样!他要真想买,多出钱就是了。”反正裴老大现今手中有的是银子。
连现银带各色物品,合起来几百两呢。
可算是北安镇里头数得着了的。他现在自家底气不足,生怕旁人在背后说他,正是要拿银子堵堵那些人嘴的时候。常家若是狮子大开口,往常他不舍得的,这会儿就是为了挣口气,咬牙也得掏了银子。
更何况,他手里头那么些钱,根本不用咬牙。
裴明远叫她催得没了法子,只得起身往镇中老常家去了。
其实裴妍倒是多虑了,裴老大虽然起了盖新宅的心思,却也顾不上打那宅子的主意。还没到走到家呢,迎头走来一个妇人就笑问他一大早的出去忙,是不是忙闺女的回门宴。
结果进了家门,韩氏又和他商量,叫大儿子往府城赵家一趟,看看女儿新婚如何。
北安镇这一带的风俗是,女儿出嫁第二日,娘家人要去婆家探望,一来是怕乍然到了旁人家,自家孩子不适应;二来也是给新为人妇为人媳的女儿助威的意思。
这是早先韩氏和裴老大商量好的。若第二日去了赵家看情形还说得过去,就准备三日回门宴。若是看情形不对,这回门宴干脆拿赵家合家要回乡,家里正忙乱为借口给免了。
可裴老大早就忘了这茬儿事,一听妻子又提这个,很是不耐烦道,“去瞧什么瞧?有什么可瞧的?那赵亲家和女婿还能吃了她不成?”
韩氏见赵氏在那边儿探头,忙拉他来屋,低声道,“亲事原本办得就不体面,如今又免了三日回门,你叫四邻怎么说?”
裴老大现在最不耐烦听到这话。这事儿,老三两口子知道了,老二老四家也知道,妹子也知道,他就感觉这事儿象是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如今再想法子掩着瞒着,岂不是更招人笑话?
就一味的说不准去。
韩氏却不放心,妯娌们没人肯帮衬,又怕儿子独自去有些话不好问。
又见丈夫一副女儿出嫁万事休的模样,竟好象不想再管以后的事了,心里就慌慌乱乱的不成个样子。
坐着垂了半天的泪,也顾不得合不合礼数,叫裴琮套了车,她亲自往府城赵家去了。
正如韩代山所说,赵家的铺子确实歇了,不但铺子歇了,就连住家院里,也是一副即将发卖启程回乡的忙乱模样。
韩氏强按奈着心焦,和迎出来的亲家老爷女婿客套了几句,便急急去房中寻女儿。
见了面顾不得还有小丫头在场,一把捉住女儿的手,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打量。
打量得原本一脸笑意出来迎她的裴娟豁然沉了脸儿,不高兴地往床上一坐,气道,“娘是生恐我忘了自已嫁了个什么人还是怎么着,一大早的故意过来提醒我!”
韩氏忙道,“不是,怎么会。娘是担心你!”
裴娟哼道,“都这会儿才想起来担心我,也晚了!”
韩氏叫女儿说得脸上一臊,半晌没言语。
看她这副赔着小心小意的为难模样,裴娟就又恼道,“行了,你也别在我面前做这个样子。我知道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往后是好是坏,我不怪你们就是了。”又问她,“你巴巴的来干什么?”
韩氏先说了一通在家不放心她的话,紧接着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往裴娟耳边凑了凑。猜到她要问什么的裴娟,又羞又恼,一手指着门外大声道,“你还说不是来恶心我的!要不是你做那副样子给谁看!”
说罢,坐在床沿上捂脸痛哭起来。
韩氏只得又是赔礼又是劝说,好半晌,裴娟才抹了泪,冷着脸道,“你想问的我知道。你也不用问了,想叫我三日回门,你就回去准备。若不想叫我回去,就和我明说。反正他们自家知道自家什么样儿,不管回不回的,没有他们挑的理。”
这个他们指的是赵家父子。
闺女虽没明说,韩氏却是安了心,想来是礼成了。
又见自己初来时,赵家老爷和女婿都是客客气气热热情情,一颗心就放到肚子里,“那就回吧,我这就回家准备去。”
言罢匆匆别了裴娟和赵家父子,和儿子赶着车急急出了府城。
直到南城门看不见了,韩氏这才意识到,自已进了赵家,对那个对于她这个村妇而言已算是满室锦绣的屋子,竟没留意半分,更没有一丝喜悦,满心只有对女儿的担忧。
一时恍然,现下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大费周章的结下这门亲,到底是对还是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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