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远兴冲冲的去了翟记茶庄,却没想到,才刚到那里。就见翟老爷出来送客。
那客粗粗看去,有些眼熟。再细一看,怪不得眼熟,还真是个熟人。只不过是个不大对付的熟人。
裴明远再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王贵武。想到上次在石灰市场碰到他后,他软话哀求要重新入伙,见自己一味不应之后,撂下的狠话。
裴明远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一个纵身跳下车,忙忙的迎了上去。
看到裴明远,翟老爷还没出声呢。王贵武倒是挑着声音“哎哟”一声,即惊又讶地连连笑道,“这不是裴三哥么?哎哟,不对,现在该叫裴班头了。”说着,他轻轻拍下了脸,嬉笑道,“不知裴班头今儿来此有何贵干?”
翟老爷心下不喜,这个王管事的行事着实浅薄……
只是他对这人*客气,也不是因他,而是因他背后的人。再听王贵武这声口,象是和这位裴班头有过节一般。这让翟老爷有些上愁。
他是主家,先寻了裴家班,接着又有人主动寻上门说要揽他这生意。原想着盖房做屋的,给哪家做都是做。即是刘掌柜新起的班子要人帮衬,他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却没想到他还没出决定,裴明远就来了。更没想到,两家有过节。
翟老爷一瞬上愁过后,见裴明远面儿不大好看,就笑呵呵地插话道。“听话头,王管事和裴班头原是相识?”
王贵武抢着将两人之间的渊源简简说了一遍儿。
翟老爷就笑,“看来,我还是有眼光的。盖房做屋的事,只寻了你们两家,结果你们两位原来也合过伙儿。倒又象是寻了一家。”
这话就是活稀泥了,裴明远倒也不好说什么,便笑了下。
王贵武又抢着拆台,道,“树大难免分枝。从前虽是一家。眼下我们却是两家。”说着。他朝翟老爷拱了拱手道,“我还要赶着去给刘老爷回话,不敢多扰您。”顿了下又说,“就是不知这话该怎么回。”
这就是逼翟老爷眼下就做个决定了。
翟老爷心中着恼。那刘万平在青州府虽说有些名气。却是做着木匠那行当。和他们这行也不相干。一个乡野出身的管事的,也敢强压他!
当下便笑呵呵地道,“我是个没决断的。和刘老爷不能比。这盖房做屋与你们刘老爷来说不算是大事,与我却不是小事。毕竟上百银子的出入呢。你容我思量几天。”
王贵武顿时面露失望不满,却也没再说什么,反正在他看来这单生意十拿九稳了。翟老爷只要不是傻子,还能分辩不出用哪家班子更为妥当?
便笑着拱手告辞。临去时,还向裴明远道,“三哥,咱们兄弟好久没一起吃酒了,眼瞧快到晚饭时间,兄弟我做东,寻一间酒楼好生吃上一回,怎么样?”
裴明远晓得他一是想把自己拉走,不让他有机会再和翟老爷说什么。二来也是有意显摆翟老爷这单生意他是揽定了。
可裴明远忙活了几天,赶着给宋家造景,就是为了好揽翟老爷这单活。忙忙叨叨的准备了这么久,也不甘这单生意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丢了。
推了王贵武的邀请,见他走远了,这才向翟老爷说起请他去看新造的景观的来意。并特意把自家给宋家造景的花费给提了提。这是他来时女儿特意叮咛他的。
裴妍是想着,房屋的造价是个死数。各家的差别,无非是各个班子取利多少的差别罢了。而造景就不同了,不同的造景手法,花费自然也是天差地别。她觉得自己造的这个景,新意算是个优势,价钱低也算是一个优势。
他说得认真恳切,翟老爷就更歉疚了。叹口气,把这个刘家班的情形和裴明远简简说了,“这个刘万平在木匠那行当颇有些名声,也有些声望。虽然我与他不是一个行当的,到底都在青州府地面上做着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着他歉然一笑。
这就是决定了。
裴明远虽然觉得这单生意丢得憋屈窝囊,但翟老爷话已至此,死缠烂打也不是他的作派。反倒宽慰他几句,拱手告辞。
他兴冲冲的走了,却又满脸的失望的回来,大家见了自然要问。裴明远便将遇到王贵武的事说了。
老刘头气得当即啐了一口道,“这个王贵武早先一道儿做工时,倒也显不出他是这么个东西。后来你们一道儿起了班子,有你在中间调和着,倒也没大岔子。可自打你们散伙之后,他一人独大。可就不把我们这些做活的当人看了。就年后王大户家的那单生意,到这会儿,还有几个人的工钱没结利索。”
老刘头说到这儿,愈发气了,“就连我,也算是看着他从学徒时候干过来的。王大户那单生意后,河湾村那单的工钱也是催了又催,舍着老脸往他家去了几回讨帐,这才给了的。”
气归气,可事已至此,再气也只能这么着了。
自以为翟家生意十拿九稳的王贵武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从翟记出来,飞快向城西梧桐巷而去。
敲开一扇黑漆小门儿,随着来应门的小厮进了院内,向正在竹林前的桌旁闲话的二人恭敬地道,“回东家,翟家那单生意敲定了。”裴明远想和他争,怎么争?要人脉没人脉,要钱财没钱财的。
坐着的中年人倒不显有多么激动,似乎拿下这单生意是在意料之中,拿不下反而才奇怪了呢。淡淡地问,“翟家怎么说?”
王贵武飞快觑了眼,和自家东家相对而坐的那位格外出色的青年人,带着几分讨好地道,“翟老爷说沈先生的图画得极妙。”
中年人因这话,微微失笑,看了那位坐如山淡淡地吃茶的沈先生一眼,道,“即如此,你招揽人手,准备动工吧。”
王贵武大喜,恭敬应了声,转身往外走。
突地那中年人又道,“等等,明儿先和我去看看陈家的地,再说旁的。”
王贵武也是知道这单生意的,是府城做酒楼的大户人家陈家要盖新酒楼。早先只听说了两句,没想到这么快就敲定了,喜得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出了穿堂,听见中年人带着几分抱怨地道,“……天底下多少营生做不得,偏要做这种泥啊水的营生。”
紧接着一个醇厚低沉声音,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传来,“喜好而已……”
王贵武还没分辩出这是什么意思,人已到了门外。
心思瞬间又被巨大的欢喜占满了。立在绿意深深的巷子里,他畅意地长出一口气,再想不到,正在他四处求告无门的时候,突然就听说刘老爷家正在起营造班,招揽懂行的管事的。
他当时也是没得办法中的办法,硬着头皮去试了试,没想到竟然被挑中了。
特别是倚仗着刘老爷的人脉,轻易就挖了裴明远的墙角,截了他家将要到手的生意。那心里就跟六月流火天吃了一碗冰般,别提有多舒爽了。
而东家才刚说的那陈家的地块,好似距离宋家铺子不远。想到从此往后,他意气风发地指挥着做工,裴明远等人白看着,气得瞪眼,更是喜得走路都带着风。
裴明远一行人有气无力地的回了客店。裴妍见刘家客店座无虚席,还有不少投店的客商,不时失望而出。回到房间便和裴明远道,“爹怎么不去揽刘掌柜这单生意?”
裴明远摆手道,“他家这客店早先不死不话的,生意也不甚好。也就是从我们来投店之后,生意这才一日好过一日。想来他就是有心也无力。”
裴妍却不这么想。从这些日子西城门外的动静来看,宋贤的推断必是准的。若是那样的话,将来这边少不了要盖新客店新酒楼。
刘掌柜若还一直守着这么个破店,生意迟早要让人家给抢光。哪怕不起新店,难道眼下他眼睁睁地看着送上门的钱,只能看不能吃,心里不郁闷着急吗?
毕竟开门做生意,都是想往自家扫财的,没有往外头赶财的道理。
裴明远听了便道,“即便如此,怕是他手里没有。”起个新客店可不是玩闹的。比起个铺子宅子的更费工夫。毕竟那客店里头桌椅摆设棉被褥子样样都要置齐备。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裴妍就催他道,“你只管去问问嘛。兴许人家手里有真呢。”毕竟刘记客店也开了有十几年头了。日常生意若是不赚钱早关张了。
没关门就说明还有赚头。虽然少,但十几年积累下来,也不算少了。
裴明远叫她催得没了法子,只得点头应承,“行,明儿抽个空子,我去问问。”
裴家在镇子最南头,东边就是荒山,唯一的近邻还隔着条小溪。裴明远不放心苏氏带着三个年幼的孩子在家,而他也挂心裴琮的事儿,打算先叫大女儿回家,有她在家陪着,他心里也踏实些。然后叫裴玥带着他,往那日见到裴琮的地方寻一寻。
虽当日踹了裴老大两句硬话,那是在气头上。哪能忍心看着他真的断了后。
裴妍也正有此意。她此来就是为了给宋家造景,如今景已经造完了,也没了她什么事,自然该干嘛干嘛去。不过回去之前,她还想再去宋家瞧瞧那些花草树木的成活情况,心里也好放心。
于是第二日早饭后,一行人又去了宋家铺子,裴妍将那些花草一一看看,又交待小伙计清安记着浇水先别忙着施肥等,便要回家。
吴定才刚把骡子车收拾停当,就见翟老爷带着两个同乡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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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