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妍是听到裴蓉的咳嗽声才回过神来的。她先是莫名地偏头看了看裴蓉。见裴蓉有些局促地连连和她使眼色,这才向她目光所指望去。
这一看,自己也愣了。
顾不得深思他和老者是什么关系,看到这张脸,脑海中立时浮现上次在镇中的情形,不觉有些不自在。
正不知如何打招呼,才显得大方得体自然时,那老者已急急从竹林后跑出来,口中嚷道,“丫头,你磨蹭什么……”
一抬头,看到沈澄。他笑呵呵地道,“哟,你回来了。”
沈澄微微点头,又斜了斜裴妍裴蓉和张栋三人。
老者打着哈哈笑道,“我请来的客人,你自便,你自便。”说着,连连朝裴妍招手。
裴妍连忙朝沈澄微微屈了屈身子,叫上裴蓉和张栋,绕到竹林后面。
那竹林后`.``,半面是墙,半面是空地。象是邻家发卖了院子,给买回来,和自家打通的。
那空地约有自家半个院子那么大。靠角落处,也有一棵参天的梧桐树,树下是一个一丈见方的浅池。
那池边便是一处微型的临池石景。
老者指着那石景,似是个讨人夸赞的孩子,连声问她,“怎样,怎样?”
那石景,虽高不过六七尺,却峰危路险,苍岩探水,石径盘旋。深山幽壑,势若天成。宛若将真正的奇山险峰一般等比缩小了一般。造得着实精妙!
裴妍点头,真心夸赞道。“好。”
老者脸上一喜,殷殷盯着她,“怎么个好法?”
裴妍脸一僵,怎么好法,她怎么知道?她又不行家里手,只知道好而已,好在哪里说不出来。就实话实说。
老者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控诉地看着她。
秦老爷若说她是个骗子,她是不大服气的。可这老者若是因宋家的景,就以为她是个懂行的。那还真是上当受骗了!
不过不是自己主动骗的。是他高估自己而已。
迎着老者幽怨的目光。裴妍很是无辜地笑道,“我本来就说我不懂的,是您非要让我过来瞧的。”说着,她指了指自己道。“以您老人家看。我这样出身农家。年纪又小,还没读过书,还是个女孩儿。我能懂这样的东西么?”
虽然她说的是实情,老者却还是吹起了胡子,“不懂有什么好炫耀的?”
裴妍便反问道,“我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不懂又有什么可难堪的?”
老者脸一僵。是啊,她这样的身份,不懂才是正常的。顿时泄了气,一脸找错人的失望,有气无力的摆手,“罢,你走吧。”
急巴巴的把人扯来,这会子又直直白白的赶人走。裴妍表示心中可不大痛快。
待要说上两句,突见他猛地转身,双眸灼灼地盯着她,“你不懂,我可以教你呀!”
原先还因心中不忿,磨磨蹭蹭的,想拿话找回场子的裴妍,顿时脚底抹油,飞快地溜了。
老者气得又吹起了胡子,一脸幽怨地看着她的背影。
裴妍撇眼瞧见,觉得自己出了方才那口,他把自己当个抹布一般,招之来挥之去的气。
得意地摇头一笑,大步往外走。
迎头正见沈澄和他那小厮双双盯着这边儿,似是将方才那一幕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
她又忙收了笑,咳了两声,端出一副稳稳的神态,缓缓朝两人走近,原是想打算点个头致个意便走。
可总觉这其中的误会不解开,见了面总这么别别扭扭的,不是那么回事。
如今她在秦家做工,不但苏氏不放心她住在园圃里头,裴明远和裴玥也不放心。今儿裴明远已交待了裴玥,让他在刘家客店,给她和裴蓉订一间略好的房间。
并让裴玥这些天早送晚接,一晚也不许在园圃里头住。
而且,今儿见了裴玥,也听他提起这位来了。道是他们就是承造陈家酒楼的那个营造班里的画图先生。也是在那时,裴妍才知道,原来当初她看到的和王贵武一块去看地的中年人,并不是什么主家,而是刘家班的东家刘万平。
亏得她当时没有一时脑热,冲过去揽活儿。要不然可就闹大笑话了。
因他们承造的陈家酒楼离刘家客店不远,这位也常去刘家客店小坐歇息。
而自己如今又要时常进出客店。
往后难保不会再遇上。
这人么,一旦稍有些隔阂,自然是越早破冰越好。今儿见了不理会,往后再见,更不好意思理会了。久而久之,可真就因小事成了大隔阂了。
若是往后不再见面也罢,偏生有可能还要碰面。
而他早先又帮过自己。
何况,裴明远还说,只所以想起元宵赠春兰的事,还是刘家班的刘万平在刘记客店碰到他,主动上前解说因翟家生意相争的误会时,说起的。
即然大的误会已解了,裴妍便决定,今儿也把这小误会解开。
于是,她把迈出一步的脚又收了回来,含笑说道,“我已听我爹说过了,当日翟家的事,刘班头是不知情的,都是王贵武瞒报,才导致当日的误会。”
“上次在镇上我说的那话,也是因误会而产生的误会,还望沈先生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说罢,还特意深深地屈了屈身子,做出十分有诚意的赔礼姿态。
一个小小的女孩家主动赔礼,他一个大男子,怎么能比一个小女孩的心胸还不如。何况,他也不怎么生气,若是气,也只是气自己而已。
沈澄宽和一笑,放缓了语气道。“即是误会,裴家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说过这话,似乎又觉有些冷淡。可沈澄还真没有和小女孩儿打交道的经验。更没有和这样,不论是年纪身份都相差甚远,而且还真心实意向他赔礼的小女孩打交道的经验。
一时也不知怎样表示自己真的不在意。
这个不在意,一半是向别人表明的,更多是想自我表示,他真是不一个很爱记仇的人。
要记也只记那些值得记住的。
因一个小女孩的一句话而叫人怀疑他记仇,那他岂不是太小气了。
若是个性子跳月兑的,倒也不难。再多说几句话也就是了。偏他生性不喜与不相熟的人多言。强迫着自己多说话,却又是为难自己了。
小厮墨染是深知自家少爷的,说服自己把先前的气儿放一边儿,上前笑道。“外头正是暑热。几位稍坐。我去沏些茶来。”
裴妍也是因那沙盘有可能牵扯到宋家,也想弄个究竟。
歉意朝张栋笑了笑,往竹林那边的椅子上去坐。**还没沾着椅子,突见老者从竹林后冲出来,“丫头,我……”
见识过他的缠功的裴妍,顿时如只兔子般跳了起来,飞快往外走去,边走边头也不回地扬声道,“多谢沈先生,茶改日再吃。”
话音落时,人已到了穿堂之外。
老者望着她飞快逃离,仿佛晚走一步就会大祸临头的背影,郁闷得直瞪眼。
而裴妍,直到马车出了巷子,回望深深的巷子,没见老者追来,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和张栋裴蓉径直出城,去了庄子。
秦朗午饭后仍旧留在庄子里,可等他午休醒来,即不见张栋,也不见裴妍。问了人才知道,是往府城买肥去了。
他到庄子里,本来就没有正事,如今两个主事的人都不在,不免有些无聊。
拉着汤圆坐在入庄口的树荫下,百无聊赖的等着。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直到快半下午的时候,这三人才回来。
早等得心里焦躁又郁闷的秦朗,一见三人的面儿,就不高兴地问道,“你们去做什么了?一去老半天的。”
裴妍笑着跳下车,和他道,“买肥去了,因见三少爷睡着,就没敢去打扰。”顿了顿,她又笑问,“三少爷等在这里,可有什么紧要的事吩咐?”
有什么紧要的事吩咐?裴朗嘴上滞了滞,他哪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吩咐,不过是无聊罢了。不知道为何,秦朗觉得她这话和这神态,带着淡淡的疏离。可真要深究起来,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妥当。
总之,因这一句,他突地意兴阑珊了。
赌气叫汤圆,“去套车,我们回府!”
张栋是知道老爷太太的心思的,往常每回秦朗来庄子里晃悠,他进府回事,老爷太太总少不了叮咛他,让他劝着少爷早回。
尤其是太太。今儿他已出了府,太太又使人追上他,告诉他回到庄子,让三少爷赶紧的回府。可这话他回来说了,三少爷就跟没听见似的,该干嘛干嘛。
他总不能强着把三少爷绑上车吧?这会听他说真个要走,喜不自胜,忙恭敬地道,“少爷慢走。”
其实裴妍和张栋的心思差不多,也不想让秦朗在庄子里久留。秦府众人往歪处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来即不像是对花草这行当的经营感兴趣,也不像是对技艺感兴趣。
更多的,像是因为早先对为庄子心焦过,如今见它终于有了些起色,自已心里头高兴,算是享受自己努力的成果。
若是偶尔为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怕他呆出趣味儿,愈发不肯读书。
正是该读书用功的年纪,他不读书,反而把时间浪费在闲逛上面,这可不大好。
可因,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也有些明白秦朗是个什么性子。
若是自己出于为他好,催他回府。哪怕话说得再有道理,他心里也认可,表面上还是不肯听。不但不肯听,反而还以为自己是赶他走。原是要走的,反而赌气不肯走了。
所以,干脆还是让他自己呆腻了,觉得没甚趣味儿再走吧。
如今,终于听他说要走了,裴妍也在心中长出一口气。含笑向他道别。
至于原本就是打着来陪裴妍的名头,开阔眼界的裴蓉,对此就更没有什么话可话。
于是秦朗就很生气,他赌气说要走,结果竟然没人留他,这是多想让他走啊。
就真个儿叫汤圆赶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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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