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不久,观海殿内迎来了一位客人,仅用只言片语就将准备小憩的明王召唤了出去。
那人正是内侍总管赵海。
鸾歌叼着从御膳房顺手牵来的米脂柳满足的模着肚皮,琢磨着果然宫廷御膳就是与众不同,一个没注意却刚好迎面撞上二人。
明王记得她,那个为了落水的皇子和皇帝叫板的公主。也是那个人的女儿,自己的外甥女儿。看着她忝足的样子,他的脑际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不由努力地想要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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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义,嗝,好饱哦。”少女自己的肚皮,狡黠的笑着,像一只慵懒的小猫,“我去找阿洛遛遛食,你记得善后啊。”
“酱芙薯、琉璃猪蹄、青木鲤鱼、翠鸭红螺······阿姐,你怎么这么能吃啊?!”少年吃惊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对她的好吃懒做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无法忽视这样惨绝人寰的场景—--六个大盘被悉数扫荡一空!她到底是什么投胎的?!
“哦,能吃是福,作为我的弟弟,我允许你沾点我的福气。所以,快去收拾。”少女拍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满是鼓励和期待,大有孺子可教的认同。
即使不甘不愿,少年还是和那些野猫大战一番,最终拔下一撮猫毛洒在食盒外。刚做完这些工作却听见身后传来凉凉的叹息声:“你这孩子,怎么可以这么老实呢?上次的毛还在我床底下塞着呢,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
少年只能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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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爷?”赵海看着微微失神的他,提醒道:“这位是三公主。”
明王回过神来,微笑:“本王明白,按理她该叫本王一声舅舅的。”
鸾歌顿时有些被噎到的感觉,这都是什么逻辑······自己的亲弟弟前一刻还自顾的喊自己姑姑,这会儿又成了自己的舅舅······这关系,怎么说怎么别扭。虽然说她是楚鸾歌可是也不是啊,这乱七八糟的角色转换只是应了那句佛语:说不得。
可是现在的自己的的确确该是他的外甥,对着眼前那红果果套近乎的男子,只得有气无力貌似恭谨的叫了声:“舅舅。”然而肚子里却是将这个家伙骂了不知多少遍,什么世道啊,原来多老实一孩子,如今生生给逼成了如今的狐狸样儿。
明王对她的懒散不敬也不以为意,毕竟连皇帝都敢惹的小丫头,对自己轻慢点儿也是正常。他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那样子好像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一朵花儿来。
鸾歌突然恶向胆边生,拉过明王示意他身子向前倾倾,然后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道:“小义啊,这样盯着姑娘家可不好啊。”
……
齐宫盛宴,属国送来数名歌姬,十三岁的齐茗络拉着七岁的齐明义从暖纱帐后窥探着殿内的曼妙舞姿,常年不受待见的七岁孩童看花了眼,却听到耳畔传来阿姐笑谑的声音:
“小义啊,这样盯着姑娘家可不好啊。”
“小义……”
……
明王不由睁大了眼倒吸一口冷气。错愕,诧异,怀疑,不解,以及,迷茫。
如果不是豆蔻少女的面容和清脆的声音,只那略带邪恶的神色,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语调和言辞,他几乎以为眼前的少女其实才是十二年前的那个人。
她比高座之上的贵妃,更像那个真实的齐茗络。
然而事实是,她也只有十二岁。
不待他开口,却听少女拔高了嗓音,对着一旁的赵海好意提醒道:“总管大人,父皇的气儿可消了?您可莫要让父皇久等了。”
“对对对!公主您瞧老奴这记性,差点儿把这正事儿给忘喽!王爷,这边请,陛下还等着呢。”人精似的赵海听出鸾歌话里的意思,赶忙道。
明王如何不明她不想解惑的意思。只好压下心头的疑惑和诧异,跟着赵海向御书房方向走去。在转弯的那刻,有意的回头一看,却见鸾歌正面带笑容的看着他,双手在空中交叠开合,看似无意的摆出几个动作。
明王突觉胸中气血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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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义,来,阿姐教你个好玩的东西,以后咱们去偷东西吃就不用害怕隔大老远的喊话被人发现了。呶,这样,双手交叠,食指先曲起……”
……
这些动作……难道都是阿姐教她的?那么,那些关于她们母女俩关系寡淡的传言都是假的?否则,这儿时的小动作怎会教给她?
不,就算那些动作可以学,那熟悉的神情和语调,那熟悉的言辞,都是无法模仿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路上,明王一直被这些疑问所困扰,连赵海说了什么都没注意听,最后只听赵海说了一句“到了。”才木然的停下脚步,回想起自己此行来意。
“王爷您请进去吧,老奴先告退了。”
“有劳公公。”打起精神,明王上前推门而入。
然而,没有人发现,那檐角嘲凤的嘴中多了一枚金色的八角风铃,和观海殿外的那枚别无二致,只是足足小了许多。
就在明王进入殿内的时候,那枚风铃原本阖着的几个角却倏然绽开,仿佛一朵金色的小花,那紫金色的花蕊无风自动,传出似有若无的清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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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鸾歌看着二人身影消失,才敛了面上的笑容,换做一副懒散的样子,随意折了旁边一根花枝在手中摇着向另一个方向而去,嘴里念叨着话语:“辛苦了这许久,是时候该讨一点报酬了,这网埋得这样深,收起来也不知道会捞到什么呢。”
话毕,却见迎面而来一只浅绯色的纸鹤。
鸾歌微诧,竟然来的这样快?!
云阳山在楚国的最东边,纸鹤来回至少也要一日,这才不到半日……她可不自信自己的纸鹤可以如此进步神速。
撇撇嘴,这样招摇的颜色也只有那个自负过头的家伙才会用。
用衣袖拢过纸鹤,在一个不易察觉的拐角转身,释放开来。口中轻念,却见那绯色纸鹤传出一道欠拍的嗓音后化作点点荧光消失不见:“茗儿,你吓到我的好徒儿了。”
用这等花里胡哨的高级术法炫技就罢了,这三年来第一次说话竟然是这样**的话语……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知作何感想,但显然此刻鸾歌已经无法平复内心。
而此刻正在人家闺房里,和两只狐狸一同补眠的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目前的安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