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眼前几人心思全然不同,但却出奇一致的探问眼神,鸾歌没有丝毫的狂喜,也没有丝毫的紧张,甚至突然出乎几人意料地带上了些许莫名地清冷。
在众人模不着头脑的疑惑中,她淡淡开口道:“承蒙老先生看重,只是鸾歌双亲早逝,恐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竟然是孤儿!
赵亦看向鸾歌不由睁大了眼睛,已经忘记了先前的好奇,脑海中只回想着一个念头,那就是眼前这样一个坚强倔强的小姑娘,竟然是父母双亡的孤儿!
而袁怀琰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样一个进退有礼,很明显是名门贵女却能够掌握一技之长的小丫头,居然父母早逝!
这样他也不由更加好奇,这姑娘身上流露而出的,非是数年浸yin才能培养出来的那种矜贵与气势,到底是从何而来……
“那丫头你。如今可是被哪一户人家收留?”袁怀琰不自知地开口,第一次带着几分失态问出了一个越界的问题。
这便带着几分追根究底,打破砂锅的意味在其中了。饶是一直以来都面色如旧的袁既明也因为父亲这样的举止微微皱了皱鼻子。
鸾歌蹙了蹙眉头,不由抬眸看向袁怀琰,不明白眼前这老头是怎么回事,虽然心中对这种过问别人私事的行为生出几分排斥,但她还是强顾着主人的面子道:“鸾歌如今跟随同门师兄相依为命,游历各方。”
“那你可愿入我袁氏之门,做我袁家的小姐?”!!!
再一次,袁家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老爷子让众人目瞪口呆。
先是爱理不理,而后又是主动亲近,这一次,居然开始认干亲了!这袁怀琰到底玩的哪一出!
华硕放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掌不由握掌成拳,面色也不由露出几分不甘来。
自己贤名在外,更有母妃常年独得父皇的恩宠,为什么到了这灵州的地界,到了这些自视清高的士林之处,在这袁家眼中,竟然比不上赵亦无关痛痒的一句话!
——是的!在此刻的华硕心中,鸾歌得到袁氏族长这般青眼有加,自然是因为袁家的熟人赵亦那小子的原因,而不是因为鸾歌自身的原因!
自诩清高,其实也不过是靠着亲疏远近行事的虚伪之人!华硕越想越不甘,可是偏生此刻却不能愤然离去。
因为他知道,若想登上那处位子,除却拥有朝中百官的拥护,最重要的,还有士林言官的态度与支持。而袁家,在其中的影响力不可忽视,或者说,只要袁家亲口承认自己,那么满朝文士至少有超过一半的人会附庸。
至于赵亦,此刻却是欣喜若狂。
鸾歌虽然有一个师兄,但是据他了解,她的师兄却只是三殿下府上的一个普通幕僚,没有任何的威势。
这师兄妹二人在安阳城,几乎可以说能够轻易任人宰割,这也是他为什么对鸾歌的坚强另有一份疼惜的原因之一。
若是如今袁伯伯愿意认了鸾歌为袁家的小姐,莫说是日后在安阳,便是整个晋国,别人在思索动她之前都要先好好掂量掂量了!
这不得不说是今日最大的意外之喜!
袁怀琰也是如此,本以为自己这样的橄榄枝足够诱惑,谁曾想鸾歌的回答居然超乎所有人的意料:“袁老先生的好意鸾歌心领,但是长兄如父,虽说只是师兄,但如今相依为命,请恕鸾歌不能留下师兄一人,因此只能谢过袁老错爱。”
“鸾歌!”赵亦心中一急,喊叫出声,见众人朝着自己望来,他也顾不得太多,当下便先对着袁怀琰告罪道:“袁伯伯您先别生气,她就这人,肠子直有什么就是什么,我去和她说说。”
说着从袁怀琰身边走到鸾歌跟前,带着几分焦急正要开口,却见鸾歌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反而上前几步道:“鸾歌明白,袁老先生的身份地位,对任何一个小姑娘,不,哪怕是男子而言,这话都足以让人闻言生喜,庆幸可以攀附到这样磊落清明的百年士族之家。对于鸾歌而言,能得老先生如此抬爱,自然也是感激不尽,但先生待我诚挚,我却也不能让先生受累。
“且不说鸾歌性子跳月兑极爱惹事,日后定然会牵累到袁府;而且鸾歌间或偶行兽医之道,虽说老先生不介怀于此,但鸾歌却不想因为自己所行之事,让外人连带着看轻了袁家;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倘或鸾歌真的答应了老先生的好意,但却自知,日后定然不会和真正的袁家小姐一样,能够亲侍亲人跟前,这样一来,贪受袁家的荫蔽,却无能作以回馈,就算您可以宽谅,于鸾歌心中,却始终怀有愧疚。——这便是鸾歌的原因。”
鸾歌平素言语不多,这些不管是熟人还是袁家父子,都看得出这一点。
然而此刻,这并不喜欢言语的小姑娘,却舌灿莲花般罗列出这么许多理由来,不管是哪一点,都让人不由为她的细致与周到叹服。
若说第一条原因有了小霸王赵亦的撑腰,根本不值一提;而第二条原因,以袁家的清高孤傲可以完全不介意旁人的看法;那么第三条,则是最真挚的,也是最让他们不能忽略的鸾歌最直白的心理诉求。
因此赵亦想要说出口的话被生生地堵在了嗓子里,而袁老先生在对上鸾歌那双毫不回避遮掩、流露出洞达通透的凤眼之时,也不由消去心头方才差点生起的不满,化作最真实的赏识与赞同。
许久,在一片死寂当中,老者终于打破了这片安静,笑声响遍厅堂的时刻,也传来他洪亮的铄攫之声:“好!好!蕙质兰心,德善谨懿,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过这般爽利痛快至情至性的小丫头了!好!”
赵亦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袁伯伯没有生鸾歌的气。
这个时候,坐在一旁的袁既明连忙冲老者身边的侍者使了个颜色,然后上前走到老父跟前恭谨道:“父亲,您看殿下和小侯爷已经来了这么久了,这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有什么话不妨等用膳之后再说,免得饿到了客人……”
这时那侍从也连忙附和,不迭道:“回禀族长,厨房那边已经都准备好了……”
“好!好!那就在青竹亭内摆宴,为殿下、亦儿和小姑娘洗尘!一会儿去看看你二弟三弟等人回来与否,若是回来了,也来拜见贵客。”袁老爷子很快恢复了当家作主的状态,安排起事情来。
鸾歌与赵亦相视一笑,功成身退般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依旧是一幅不起眼的模样。
这一顿饭吃得顺畅,不管从菜品还是环境而言,都是这一路以来最好的一次。
最主要的是,饭桌之上,所有人都将关照的重点移到了身份最为尊贵的二殿上,让他好生体验了一番被袁家众人捧在中间的感觉,那股热乎劲儿,就连赵亦也比不上。
反观鸾歌,除却在与她对上目光的时候,别人会冲她点头问好,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主动地选择忽视她,好似桌子上完全没有这么一个人一般。
二人的待遇与厅堂之中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但却让鸾歌很是满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了今日这场宴席,只怕二殿下就算仍对前面的事情耿耿于怀,之后也会对自己依旧不屑一顾了吧?
人啊,只有对那些自以为不如自己、却享有着超越自己待遇的人才会心生妒恨,而若是这些人被逼回原形了,他们又只会居高自傲地不屑一顾了。
鸾歌笑了笑,拿起手边新煮的君山银叶仔细品咂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