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开个玩笑。”硫娜突然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地坐直了身体,“洸平先生难道以为我是男孩子么?”
“怎……怎么会?”洸平这才明白自己又被硫娜耍了。他大口喘着气,露出了苦笑。
“所以说,要是遇到那种难以辨别性别的人,时槻风乃究竟会怎样做呢?”硫娜认真地问道。
“如果是想你一样漂亮的男孩子的话,时槻风乃说不定就会一顺口把童话说出来了吧。”洸平摇了摇头说道,“我和她说过好几次话,我觉得她虽然很奇怪,也有些特别,但是应该没有一眼分别别人是男是女的能力。”
“这样的话,是男是女,还是要靠时槻风乃的主观判断而定。”硫娜了然地点了点头,“在这里我有一个猜测。与其说是时槻风乃带给了她认为是女孩的人死亡,倒不如说是他看到了女孩子身上的死亡。”
“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时槻风乃作为女孩子,或许可以体查其他女孩子的处境和内心。与其说时槻风乃带来了死亡,不如说悲剧本来就在那里,只是时槻风乃看到了罢了。您不觉得夜半出门的女孩本来就容易发生一些案件么?”
“你是说……”
“也就是说,时槻风乃或许自己也有不幸的遭遇。她作为一个青春期的少女,也有很多难以言表的苦恼。受苦的她看到了受苦的他人,于是自然地和她们交谈了起来。如果是一个男孩子去找她,但是他遇到的是时槻风乃这个女孩子也能体会到的问题,那么时槻风乃就会说出她的童话。并不是时槻风乃引起了少女的悲剧,而是时槻风乃是个少女,所以她能体察到少女身上的悲剧。”
硫娜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然后大口地喝下去好几口果茶。清凉的甜味润湿了硫娜的喉头,她再次将目光转向洸平。洸平沉默着看着前方,似乎在仔细地思考。
“洸平先生认为我说的不对么?”
“不……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洸平像是放弃了一般地松了一口气,“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想到这些呢?我遇到时槻风乃已经过了好久了,但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关于她的问题。我只动地将她当做引起悲剧的种子,我能想到的就是阻止少女靠近时槻风乃。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相比于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乱说一通的我。真正去实际行动的洸平先生才更加可靠啊。”硫娜轻笑着说道。
“这样说起来,时槻风乃其实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了?”洸平一边回想着妹妹的遭遇,一边艰难地说道。虽然一时上有些转换不过来,但是正视现实也是洸平的优点之一。
“那也说不定。但是我觉得不像。”硫娜用纤细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说道,“不管是多么善良的人,在不断地导致他人的惨剧也会从某种程度上污染自己的内心。其实我还很想去见见她的……”
“那可不行!”洸平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等到他真的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个不大的咖啡厅之中,众人目光的焦点。羞耻感笼罩了洸平,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相比之下。硫娜的反应倒是稀疏平常。
“为什么突然这么大声呢?洸平先生。你是担心我见到时槻风乃之后,也会遭遇不幸么?你这样担心的确是很好,但是我的话,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那……那说不准啊……”洸平抓着头说道。
“但是,果然还是很想见一见呢。”硫娜轻轻地整理了一下头发说道,“仔细想想,不管时槻风乃到底是好人还是怪人,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她都却是地可以理解那些陷入悲剧的少女。那些少女在彷徨之中离家出走,在深夜之中徘徊——一定是遇到什么苦恼的事情吧。这些苦恼没有地方去发泄,甚至没有人能够去理解。只有时槻风乃这个陌生人才能打开那些脆弱的少女的心。洸平先生,带我去见见她吧……”
“就算你这么说的话……”
“洸平先生一个人努力的话很辛苦的吧。虽然我没有什么用,但是还是想要成为洸平先生的伙伴啊!我也不想让洸平先生所说的那些惨剧再次发生了。”
如果是硫娜这样的女孩用大眼睛向上看着洸平做出请求的话,洸平是根本无法拒绝的。无奈之下,洸平还是带着硫娜走向时槻风乃常在的老屋。这时候已经进入了深夜,街道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在白天为了方便人们通行而修建的柏油路在午夜时分看上去好像是一条黑色的河,延伸到未知的彼方。
被冷风拂过脸颊的洸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他转向硫娜用严正的语气说道。
“这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弄不好真的有什么人会死。你再见到她之后,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要去相信。而且,也绝对不要一个人去见她。”
“诶呀,洸平先生还真是爱操心呢。”硫娜则轻松地轻笑着。
洸平推起了自己自行车,带着硫娜很快走到了附近的老街区,这里有很多废弃的房屋,街区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公园。洸平小时候还在这个公园玩耍过,不过现在公园里的器材早就因为生锈而无法使用了。时槻风乃爷爷的居所就伫立在这些老宅之中。推开已经有些生锈的栅栏门,就可以看出有着和式建筑风格的大宅第,雅致的庭院配置着假山和庭院树。不过就算之前是多么豪华,现在也只是一间空屋。宅子里面似乎养过鸟或者是其他动物,可以从庭院树之间窥视到假设了金属网的围笼。白色墙壁的住宅附着一层灰尘,看上去脏兮兮的。庭院中的踏脚石则被长长的杂草掩埋,而随意生长的庭院树也缠绕着藤蔓植物。从外观来说的话,这里就算是被称为巫婆的庭院也不为过。
但是,这里并没有洸平所说的哥特式少女的影子。
“今天不在么?”洸平喃喃地说,“但是她应该每天都在的啊。”
硫娜也没有因为未能见到时槻风乃而感到遗憾,她只是早庭院之中四处走动着。微微有点长的杂草上还挂着一些线球,硫娜猜想这是长裙拖地的时槻风乃留在这里的痕迹。硫娜早就留意到这间庭院的栅栏门是干净的,那一定是被经常使用过的原因。庭院石上也没有灰尘,硫娜可以想象得到一个穿着黑色蕾丝边长裙的少女收拢裙摆静静坐在庭院石上的样子。好像是被什么所驱使着似的,硫娜也收拢自己的裙摆坐在了庭院石上。小腿的地方被小小的草尖所擦过,有着微微的麻痒感。硫娜突然发现手边似乎有个什么冰冷而又坚硬的东西。
硫娜本能地就意识到了这一定是时槻风乃所留在这里的东西。本来她以为那是水杯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但是硫娜捡起来一看,不由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了?!”听到异动的洸平赶快跑到了硫娜身边。之间硫娜手上抓着一把漆黑的美工刀,在夜色之中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洸平还是在上面看到了新鲜的血迹。自古以来,人们就认为血液是人类的生命之源。像是涂料一样留存在美工刀上的温热血液就像是正在流逝的生命一般。
一瞬间,洸平将坐在庭院石上的硫娜和时槻风乃的身影相重合了起来。两个女孩都是那么安静,而又那么的神秘。但是洸平很快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妄想排走。
“真是可怕的东西……”洸平想了想还是决定从收到惊吓的硫娜手中将美工刀收走,“这个还是给我吧。”
但是,洸平没能拿走美工刀。硫娜紧紧地攥着它。
“她在的!就在刚才,那个女孩在这里坐着,刺伤了自己。”硫娜一边说着,一边将美工刀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尖锐的刀锋和白皙的手腕组成了一种怪异的画面。洸平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他觉得硫娜的话有着异样的说服力。
“但是出血量这么少,没有问题吧。”
“出血量很少,那是因为她仅仅只是划开了以前的伤口。”硫娜仔细地端详着小小的美工刀。在美工刀握柄处缠着细细密密的白色布条,布条上面沾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迹,“那个女孩一定经常割伤自己。割伤了就愈合,愈合了之后再割伤。美工刀上这些痕迹就是证据,刚才她再次将自己的伤口割开,然后静静地坐在这里……”
随着硫娜的描述,洸平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之中勾勒出了那幅场景。
“为什么她要这样做呢?她是在痛恨自己么?或者这是某种宗教上的仪式,亦或者是自我惩罚?”硫娜紧紧地闭上了双眼,“而且,为什么她会将这把经常使用,经常刺伤自己的小刀扔在草丛之中呢?”
恍然之间,洸平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说不定是遇到了什么比这个更加重要的事情。于是她丢下小刀走了。”
“还有什么会比割腕更加重要呢?”硫娜喃喃地问道,“刺伤自己就是人类尝试死亡的步骤啊……”
“我明白了!是‘他人的死亡’!”洸平突然不由自主地大喊起来,“今天!一定就是今天了!今天就是听了时槻风乃童话故事的女孩消亡的日子!所以她突然走了!”
洸平开始抱怨自己的后知后觉,明明应该时刻关注着才对。没想到又有一个少女步上了妹妹的后尘。
“有什么线索么?”这个时候,硫娜的声音倒是显得出奇的冷静。多亏了这个,洸平才能继续正常地思考。
“我好像在前几天见到了一个女孩,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要死了一样。那种阴郁和苦恼的气息看着就觉得可怜。难道是她?”洸平说道,“但是我上前搭话之后,那个女孩对我充满敌意。我们之间没能构成什么像样的对话。”
“您还记得那个女孩制服的样子么?”
“那倒是还记得……但是我不知道那是哪里的制服。”
“不要紧,请您说一下那个制服的特点。”
硫娜认真地从随身背的小包之中掏出来了一本日记本一样的大本和一支笔,简单地根据洸平的叙述画了起来。出乎洸平意料的是,硫娜的画工远远超过了她这个年纪的女孩的一般水平。在几次修改之后,硫娜画出了一个和洸平印象非常接近的草图。
“这是一间附近的中学。”硫娜瞧了一会儿之后说道,“如果时槻风乃是拖着长裙走过去的话,洸平先生骑着车应该能追到。请您拖着我去吧。”
“那我们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