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所在的位置要比硫娜的家高,是在一个小小的山坡上。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到一条小路从硫娜家的房子里伸了出来。小道上有几个黑影,走在前面的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后面跟着一大批人,中间有个男子正斜斜地坐在马上,揉着自己的**。硫娜眼尖,她一下子就看到男子头上戴着的高帽。
“是格雷戈里!”
硫娜再仔细一瞧,发现走在前面的也是熟面孔,正是昨天的瘦高个和刀疤脸。这三个人戴着士兵来到了硫娜的家,开始邦邦邦地砸门。过了一会儿,硫娜的父母出来了。硫娜的父亲开始和刀疤脸说着什么,随后硫娜的母亲快步走回了屋子。硫娜看了一会儿,突然脑袋里冒出来了一个念头。
“他们难道是来找我的?”
蒂法诧异地看了硫娜一眼。
“你今天有点开窍了啊。的确是来找你的。”
硫娜听完这话,立刻趴不住了。她想赶快回去,保护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她知道昨天自己可是剁了格雷戈里的面子,他一定是来找自己晦气的。父亲只是个庄稼汉子,母亲更是体弱多病,要是起了冲突,有了死伤,那可怎么得了?
“别急别急!”
蒂法拉住了硫娜,但是硫娜挣月兑了。蒂法用自己整个身体压了上去,但是硫娜却一点一点地撑了起来。硫娜突然打了一个机灵,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正是昨天大剑教给自己的“蹲子捡果子”。
硫娜顿时觉得力气全失,蒂法终于压住了硫娜。
“昨天格雷戈里是第一次见你,他也不知道你是谁。你现在出去反而会暴露。”
“那他怎么会来我家?”
“他会走遍所有有女儿的人家,然后当面来认人。你只要不出现,他就没法确定是不是你。”
硫娜听了这话才缓了下来。果然,硫娜的母亲又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还摇了摇头。看来是没有找到硫娜。格雷戈里生气地对着硫娜的父亲和母亲大骂,但是瘦高个和刀疤脸也一动不动。格雷戈里骂了一阵子之后,又重新骑上马,继续往前走。这附近生女儿的人家还很多。
“他可能决定在走遍一圈之后,再来找你们家的麻烦。”
“那该怎么办呢?”
硫娜顿时没了主意。如果对手还是昨天的那三个人,硫娜觉得自己还能应付。但是他们现在还带着大批的士兵,那个数量光是压就能将硫娜压死。
“所以我才来了啊!”蒂法挺了挺自己的胸脯,“我早上刚知道格雷戈里要来搜捕你的时候,就偷偷跑出来了。你穿着我女仆的制服,然后再混到城堡里面去。格雷戈里这一整天都要在外面,谁也认不出你来。”
硫娜听了蒂法的话,心里有些感动。
“但是……我的父母怎么办呢?他找不到我,说不定会对我的父母动手。”
蒂法微微地瞟了一眼硫娜。
“你们家关系真好啊。”
硫娜这才想起来蒂法不喜欢她的父亲,而且她的母亲死得很早。
“我有一个主意。”蒂法整了整神色说道,“我们现在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我随时都可能不明不白地死掉,格雷戈里也可能对你的父母下毒手。所以我们必须要反抗!”
“反抗?”
“没错。”蒂法眯起了眼睛,“将那个贱人杀了……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硫娜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然后她突然愣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问问那个大剑的事情?”
“啊,对,我应该问问那个大剑的事情。”
硫娜皱起了眉头。
“你早知道她会走了,是么?”
“硫娜,你听我说,我看过我父亲的笔记,一部分笔记。我有了一些猜测,那些事情很复杂,在合适的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蒂法的脸色十分尴尬,硫娜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完全没能将蒂法的话听到耳朵里去。以前硫娜觉得蒂法是一个完美的女孩,或者更加接近自己对于完美的定义。蒂法说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笑容,硫娜都会认真地刻在脑海里。但是现在她听了蒂法的话,在脑中浮现的缺失席梦娜。硫娜从未见过如此特立独行的人,她对席梦娜的感觉也更加复杂。
“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一致将目前的难关度过去,然后再考虑别的。”蒂法说道,“那个城堡里的妖魔就是万恶之源,我们必须要解决它!”
硫娜被蒂法的话重新引导到了现实。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思考,或者善于抉择的人。她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
“如果我们杀了那个妖魔,那我的生活,就能回到原来的样子么?”
“原来的样子?”蒂法困惑地问道。
“就是每天砍砍柴挑挑水,然后和父母一起平静地生活。”
“你不是已经可以打败佣兵了么?你可以不用再砍柴挑水了!”
硫娜只是看着蒂法,没有再说话。这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了席梦娜的话。
“剑术越高的人就混得越惨。越厉害的人就会受越严重的伤。”
好像的确是这样。硫娜不曾接触剑术的时候,生活很平静。学到了蒂法的剑术,就有了几分波澜。再学了席梦娜的剑法,打败了瘦高个和刀疤脸的时候,生活就彻底崩碎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硫娜,你现在有点怪……”蒂法狐疑地看了看硫娜,“你变得,和昨天,有点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硫娜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我答应你。如果你杀了那个妖魔,那个贱人,生活会变成原来的样子。”蒂法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你现在的实力如何?大剑有什么教给你什么,或者给你什么秘诀?”
“我不知道……”硫娜想了想之后,耸了耸肩,“但是我现在应该比昨天更强。”
硫娜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喃喃自语。
“更强,在各种方面上,更强。”
两个人商量好了,就悄悄流进了城堡里。硫娜虽然远远地眺望了这座城堡很多次,但是还是第一次进来。城堡大概有硫娜家几十倍的大小,正前方是一道大大的拱门。看门的是两个守卫,头顶着亮银色的盔甲,看见蒂法走过来都微微低头行礼。虽然觉得硫娜长得有些眼生,但是好歹也穿着是城堡里面佣人的衣服,领路的又是大小姐,也不敢拦下来过问。蒂法偷偷地拉了拉硫娜的袖子,硫娜这才意识到自己东张西望的样子已经惹了别人疑心,连忙低头不语。
两个人没有走中间的正门,正门很宽,通的是马道,是骑马打猎时用的。两个人小心地从旁边的小门走了进去,四周是被雨水侵蚀得坑坑洼洼的院墙,院墙由发黑的青石砌成。硫娜不敢多看,之后看着脚下的地砖。在地面整整齐齐地用石头砌成了四四方方的路,硫娜的赤脚踏在上面都觉得有些发凉。
又是穿过三道门自后,蒂法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两个人现在正在城堡的回廊里。回廊黑漆漆的,只有些许的阳光光两侧的窗户间透了过来。窗户是在石头墙壁上造出来的,每个都深陷下去有大概半米,窗户开口的位置大约在人脑袋上略低一点。窗台十分狭小,仅能供一人站立。硫娜想要凑过去往外看,但是又被蒂法拉住。
“幸好城堡里没什么人……”
“平时这里有很多人?”硫娜困惑地问道。她们两个在这里占了一段时间了,目前还没碰到什么人。
“平时有好些,男仆女仆大概都有十几个,但是有些人是负责采买的,现在不在。还有的人被格雷戈里带走了,那个人最为胆小,要是不带够人,根本就不敢出门。现在正是我们行事的好时机。”
硫娜听完之后,心中突然一动。她想起来,席梦娜曾经说这城堡之中有男仆十二个,女仆十五个,还有两个专门负责采买。虽然硫娜当时觉得她是在骗自己,但是现在看起来,席梦娜好像的确对这里有些了解。
蒂法带着硫娜偷偷溜到了城堡的三层,这里是城堡的卧室和书房。刚出楼道,就遇到了一个拿着掸子的女仆,穿着和硫娜相似只是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那女仆见到蒂法之后就皱起了眉头。
“蒂法小姐,您又到哪玩去了?格雷戈里先生好想在找您,您怕是又闯了什么货了吧。”
这女仆其实是这里的女主人,比尤莱的贴身侍女。现在硫娜的父亲,齐默尔曼不怎么管事,比尤莱就在这个城堡之中只手遮天。平时这家里的小女仆,老执事,都怕比尤莱。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贴身的女仆渐渐地也变得飞扬跋扈起来。按照道理,蒂法是贵族女儿,地位比她高出不少,她根本不能用这种语气说话。只不过蒂法平时在城堡之中,心中怀揣着莫大的仇恨,为人处世偏向于阴柔隐忍。这贴身女仆之前对蒂法多次无礼,蒂法都低头不语,这也助长了她嚣张的气焰。
但是这次蒂法却理都不理这个贴身的女仆。蒂法只是转过身看向硫娜。
“要开始了。她平时基本不出她的卧室,现在怕是也在这里面。”蒂法指了指旁边的房间,“不过这个女仆有点碍眼。”
“从她开始么?”
硫娜扬起她的小脸看了看女仆,然后突然一个迈步,手就放到了女仆的手腕上了。这一步走的突兀,好像是硫娜站立不稳要摔倒,只能伸手扶住旁边的人一样。这正是席梦娜教给硫娜那六十四招剑法之中的一招:“走在路上摔一跤”。这六十四招剑法,有剑没剑都能使用,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日常生活之中的小动作。整体连在一起端的是浑然天成,正应了它的题目“
懒人剑法”。这套剑法,最重要的就是要用的自然,不能心机过多,算计来算计去,最适合硫娜这样心机不深的人用。再加上硫娜也根本不把它当做是剑法,她只是想要夺去这女仆身上的掸子罢了。
比尤莱的贴身女仆还真以为硫娜是脚步不稳摔倒了,她本来就看蒂法不顺眼,连带着看硫娜也不爽,现在正想出言讥讽几句。她的话还悬在嘴边没吐出去,就觉得自己的手腕上是一阵剧痛。硫娜的手指就像是小钢锭一样狠狠地砸了下来,女仆哎呀叫了一声。等她回过神来时,手中的掸子就已经在硫娜的手里躺着了。这掸子说是掸子,实际上是一根常常的杆子,这是用来打扫走廊上的窗户用的。窗户很高,用抹布擦可能人会掉下去,所以就用这种很长的掸子,掸子大概比硫娜的身高略微矮一点。硫娜接过手里来一挥,感觉就像是拿到了一根短棍一样。
女仆看到自己手里的掸子不见了,惊得睁大了眼睛。她就瞧见一道灰色的棍影子由打下面忽地打了过来,然后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硫娜又将手里的掸子挥了挥,感觉用起来还很趁手。她本身不太想用席梦娜的剑法,她和席梦娜之间的隔阂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去的。但是硫娜现在帮助蒂法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蒂法,她现在也是为了拯救自己的父母。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硫娜现在只好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动用起来。但是她也没下狠手,只是想要将这个女仆吓走。不想自己这一棍上的力量大得惊人,直接将女仆打得昏死了过去。
外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比尤莱也听见了。她人没有动,声音倒是传过来了。
“是谁在外面吵闹?”
硫娜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
“贱人,竟然还装的有模有样的。”蒂法随即转向硫娜说道,“你听我说,那个老妖魔最会骗人。你要记住,我们做好过约定的。一定要将那个贱人杀掉。”
“自然。”
硫娜点了点头。
蒂法带着硫娜直冲冲地闯进了房门。硫娜这才第一次见到蒂法口中的“贱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只见这比尤莱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白色的礼服,缀满了花边。淡棕色的发丝在阳光下飘飞,一双大眼睛镶在了白净的脸上,看上去慈眉善目。从眉眼和嘴角的皱纹来看,年纪大概是三十多岁,但是依旧貌美如花。比尤莱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着一些什么。看到蒂法进来,她将手里的笔放下来。
“原来是蒂法啊。我总是劝你不要惹祸,不要乱疯。你说一个姑娘家的,怎么总是能惹出那么多事?”比尤莱话说完了,目光突然往硫娜这边一挑,“她是谁?”
硫娜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火撩了一般。这个女人长得不凶,但是那对眼睛却像是有时候却像是要吃人。蒂法却只是冷笑,也不搭话。比尤莱心里觉得困惑,她自然知道不喜欢自己,但是平时只好会根据礼法回自己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变得如此蛮横无理,不讲规矩?再想到外面奇怪的动静,比尤莱一下子站起身来。
“你想做什么?”
“你做了什么?”
“我要叫人进来了!”
比尤莱每问一句,蒂法都不会打,只是呵呵冷笑。比尤莱每追问一次,脸色都会差上一分,到了最后,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硫娜从未见过脸色能够变化得如此之快的人。比尤莱突然一笑。
“原来如此,现在就是我叫人也不会有人来了么?”
“那当然。你那个蠢弟弟将这城堡里大部分的人都带走了。你的贴身女仆也救不了你了。”蒂法冷笑着说道,“想不到你还有今天!”
“是格雷戈里么……”比尤莱叹了口气,“我常常说,他成不了大气候,但是他自己却又偏偏不信。被周围的人一吹一捧,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他这次又为什么动用那么多人?”
硫娜听了这话一愣。她听到的比尤莱都是蒂法口中的那个邪恶的贱人,她一直以为格雷戈里对蒂法的迫害都是比尤莱指使的,自己的父母会遭殃也都是因为比尤莱。但是现在听比尤莱的话,似乎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昨天格雷戈里做了些什么么?他没有说么?”
“他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比尤莱淡淡地说道,硫娜心中的惊讶更甚。要是比尤莱不是那么坏,她或许可以放过自己的父母,那么一切可以变回往常的样子了。她正想问下去的时候,硫娜抓住了她的手。
“她是妖魔!你要听她胡说八道!”蒂法瞪大了眼睛,泪珠隐隐在眼眶里打转,“她最会骗人。你仔细想想看,你来这间房子的时候我和你说了些什么?”
硫娜听了这话,心里有是一软。虽然蒂法曾经骗过自己,但是在格雷戈里和两个佣兵对自己抡起拳头,挥起屠刀时候,也还是她保护了自己。怎么说,比起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硫娜还是更应该相信蒂法的话才对。
比尤莱将两个人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她点了点头。
“小姑娘,我的女仆是不是就是你干掉的?蒂法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她没有那个能力。她敢到我这里,和我摊牌,你怕就是她的依仗了。”比尤莱说道,“你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么大的力量,一定要慎重行事。我也就劝你几句,做决定之前先问清事实真相,依照自己的想法判断。”
硫娜想了想,觉得比尤莱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别信这个老妖魔的鬼话!”蒂法狠狠地瞪了一眼比尤莱,“好啊,你要问清事实真相是不是?那现在你就问问她,我母亲是不是她害死的?”
硫娜将视线转向了比尤莱,没想到比尤莱却坦然地点了点头。
“没错,的确是我害死的她。”比尤莱说道这里,突然话锋又是一转,“我是你母亲的贴身仆人,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在一起生活了。她虽然是主人,我虽然是仆人,但是我们的关系却情同姐妹。指导我们遇到了那个人,他那个时候还不是领主,只是一个没落家族的骑士。我们一看见那个人,眼睛就离不开了。我和你母亲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然后一起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这就是你害死我母亲的理由么?”
比尤莱听到这话,突然瞪起了眼睛。
“都是她不好。明明自己都要死掉了,竟然还让那个男人魂不守舍。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正眼看过我。”
“你是在说我的父亲么?”硫娜冷哼着说道,“他不是被你蒙骗,在我母亲去世的时候连来都不来?”
比尤莱听了这话,好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似的,瞪大了眼睛。她再三看了蒂法的脸色,确定蒂法没有说谎之后,比尤莱突然颓然做倒在了椅子上。那个样子不像是人坐下去,看起来更像是被吸在了椅子上。比尤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上去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不是在你那里?原来如此,我们斗了这么多年,原来都是一场空。他既不喜欢你,也不喜欢我,我们姐妹谁都没有赢。”
注:昨天因为一些现实的事没更新,今天多写的。其实我很喜欢写长章节。每次分章节时我都会很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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