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情。你的剑术,不,应该说你身上有一种气质我曾经见过。”
“我的剑术?”硫娜一愣,“你见过这种剑术?那个人长得什么样?是大剑么?她现在在哪里?”
“你很激动,看得出来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阿利克说道,“不过很遗憾,他并不是大剑。他是一位年老的男性,穿着很奇怪,样子也很怪异。他穿着一种灰色的袍子,赤脚,光头,手上拿着一种手链。说话的强调不像是我听到过的任何一种口音。我是在一次任务之中和他偶然相遇的,他帮了我一把。在沿海的地方有时候可以看到类似的怪人,我们常常叫他们‘异人’。”
“‘异人’?”
“不知道这些异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们只是在大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不过他们心底很善良。”阿利克补充道,“如果遇到了困难,他们会无偿帮助你。有时候他们还会送你一些小物件作为作为纪念。”
“我记下了。”
“硫娜。我感觉得到,你也是个骑士。”阿利克留下了他最后的话,“希望你别走上我这条路。”
阿利克说完之后,便消失在了门外的黑影之中。硫娜站在原地兀自沉思。她成为大剑接近一年,一直在寻找席梦娜的消息却一无所获。硫娜问了一些战士,但是她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结合席梦娜当时生食野兔内脏的行为,硫娜猜想席梦娜可能是年纪很大接近觉醒的战士,所以现役的战士都不知道她。年老的战士一般都有自己的名号,不应该如此默默无闻。陷入死结的硫娜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发现线索。
“……异人么?看来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硫娜喃喃自语地说着,突然她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海洛伊斯。
“我也无法理解你。你能说说为什么你突然愿意离开阿利克了么?”
“我么?”海洛伊斯对硫娜的问题感到吃惊,但是她脸上依旧一片平静,“因为,他的心已经走了,我留不住他。之前阿利克看我的时候,我能够感受到他有一半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但是现在,他面向我的时候看着的已经是别人了。既然他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别处,我留下他又有什么用?”
“你知道他会死么?”
硫娜很直白地问道。海洛伊斯沉默地看着硫娜,随即放松了肩膀,点了点头。女孩坐到了椅子上,她亚麻色的头发有一部分垂落到了桌子上,看上去恬静而又美丽。
“人人都会死。大剑。人类会死,你会死,我也会死。”海洛伊斯说道,“一切不过是先后顺序的问题。大家就像是在绕着餐桌转圈玩的孩子。你想要抢这个作为,他想要抢那个座位。但是等到大家都坐下的时候,一起吃饭,就再也没有你我之间的区别。”
“看来你不想再演戏了,妖魔。”硫娜说道。
“在演戏的是你,大剑。我没有承认我是妖魔,但我也没有否认这一点。凭借着你的能力,你早就能够发现我的。”海洛伊斯摇了摇头,“妖魔并不像你们这么复杂。我对你们所说话,全都是我心中所想。”
“我的确识破了你,但是我不想让阿利克知道这一点。”硫娜说道,“她将你当做你女儿的再世,他将你当做是内心的支柱。我不想让他知道真相。”
“但是现在他不再需要我了,他想要为他的女儿报仇。”海洛伊斯说道,“那么,你想要怎么样呢,大剑。你要杀死我么?我们交过手了,我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在死之前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识破我呢?我听说你在是不用妖力的情况下是无法分辨妖魔的。”
“早就有所怀疑,不如说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小女孩可以成为全村仅存的幸存者呢?”硫娜说道,“你应该听到我和阿利克他们的谈话,战士一般都是妖魔手下逃生的人组成的,我自己也是。我之所以能够幸存有着复杂的原因,所以我也对你格外关注。之后的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出去在小镇的废墟之中遇到了妖魔。这个小镇的人都死了,为什么妖魔来这样一个死地呢?后来房子被我和妖魔战斗的余波所摧毁,我就更加觉得困惑了。”
“原来如此,我的出现的确有些突兀。”妖魔沉默了一阵说道,“但是你怎么判断妖魔潜伏在自己身边呢?”
“这很简单。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的对话么?”硫娜抚模着椅子的棱角说道,“我需要发泄,不断地攻击你,你说:‘让你觉得不爽的人又不是我,为什么你偏偏要找我的麻烦?’、‘他们要的不是你,而是你身后的剑……看看那些人类对你说了什么话……’。当时我很激动,所以没有察觉到不对。但是等我们分头逃跑的时候,我伴着溪水洗脸,迎接清晨的阳光。我突然发现了疑点。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独自冲出房子的原因呢?那个时候我就怀疑妖魔化身为人类藏在屋子之中。后来布鲁斯特和阿利克先后赶来,我发现唯一有嫌疑的应该就是你了。”
海洛伊斯愣了一下,她突然苦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渐渐变质,嘴角不断地向着脸后裂开。女孩的嘴越来越大,她的喉咙之中伸出了一个带着褐色粘液的异形。异形有着硬质的鞘翅和昆虫一般的头部,鞘翅闪着金属的光泽,看起来异常坚硬。硫娜对它有印象,这正是那天晚上从自己手中逃离的妖魔。海洛伊斯的身份已经被识破,那么她继续化作拟态也毫无意义。
“我本以为你是只会打打杀杀的战士,后来我发现你的骨子里是个疯子,喜欢摧残别人和自己。不过我现在又觉得你是个聪明的人,你的观察细致入微让我无话可说。我收回我的话,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我想你也一定会是个出色的。”
“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说我聪明的人。”硫娜苦笑着说道。
“我不懂,但是在我看来你要比我聪明多了。我……有时候会很愚蠢。”海洛伊斯说道,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怪异的丝丝声,“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那个人类的时候,就有一种难言的熟悉感。我不想杀他,我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究竟是什么人让我变得奇怪。所以我选择跟着阿利克。当我看到这里出现了一个战士的时候,我被吓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揭穿我,为什么不讲我的脖子砍断。你甚至给我食物,试着和我说话,就像我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就好像是有一把剑举在我的头上,但是却总也不挥落。我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找到了机会和你单独见面。我不想让阿利克知道我现在的样子。”
“你真的那么在乎阿利克?”硫娜有些困惑地说道。
“不,在乎的不是阿利克,而是阿利克的结局。我想要知道阿利克最后会怎样。”海洛伊斯说道,“人类的世界我还不太懂,但是我知道阿利克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我只是想要见证他走到最后。不过似乎做不到了,我会比他先死掉。”
“你走吧。”
硫娜凝视着海洛伊斯异形的眼睛说道。海洛伊斯迟疑地看着硫娜,上次硫娜这么说的几秒钟之内就将她大卸了八块。不过这次硫娜似乎真的想要放过海洛伊斯。
“名叫海洛伊斯的孩子我已经寄养在了圣城之中的普通人家之中,她将会生活得很幸福。那个女孩不会再和妖魔或者是教会有任何的关系,她不会记得阿利克也不会记得我的名字。”硫娜低垂着头说道,“而你,妖魔,你应该放弃海洛伊斯这个名字。你可以按照你想的方式生活,但是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我已经看不懂你了,大剑。你如此多变,就像是身体里面有两个人。”海洛伊斯困惑地侧转着头部。
“不,从来都只有一个我。”硫娜咬着牙说道,“善良的我,暴虐的我。冷静的我,狂躁的我。一切都是我,这就是战士。平衡着身体里面的邪恶和正义。你快走吧。”
“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
“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点离开!”
妖魔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它却惊恐地看见硫娜的手慢慢地陷入了桌面。坚实的木桌连桌角都一动不动,但是硫娜纤细的手却像是探入一块黄油之中一般在桌面里钻出一个洞。整个过程悄无声息而又令人毛骨悚然。海洛伊斯这才闻到空气之中令人窒息一般的妖力,它立刻低伏下了身体,迈动者双腿冲出了房间。当甬道之中的奔跑声渐渐消失,硫娜月兑力一般地瘫坐在了地上。她的眼睛之中的金色正在慢慢消退,鲜血却从她的嘴角之中溢出。
“果然像赫蒂说的一样,我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了使用妖力了。”
硫娜将嘴里的血吐掉,露出了艰涩的笑容。每一次动用妖力的时候,都像是要将身体榨成汁一般。硫娜释放出去的妖力就像是自己的鲜血一般宝贵。如果说使用妖力的负荷很大,那么强行阻止身体之中的愤怒则会更加剧烈地摧残硫娜的身体。但是硫娜却觉得高兴。随着身体的虚弱,她发现自己渐渐可以压倒那个“愤怒的硫娜”了。不知道是因为硫娜的意志力在不断地锤炼之中变强了,还是身体的濒临崩溃让“愤怒的硫娜”也开始服软。
“阿利克和海洛伊斯么?或许我还会在你们之前倒下呢。”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布鲁斯特起床的时候看到硫娜正在收拾自己穿旧的衣服。布鲁斯特想要张嘴说点什么,但是却感到了一阵胸闷。昨天晚上的剧烈奔跑让他的伤势有些恶化。硫娜看他这个样子,给布鲁斯特倒了一杯水。布鲁斯特接过水一口喝干,他留意到硫娜脸色变得比昨天更加难看了。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有些失眠,所以就跑到瞭望塔外面吹了吹风。”硫娜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用妖力我也可以爬上尖塔,不用担心。你昨天晚上也出去散步了?”
“上厕所,不过没找到正确的路所以在甬道里面多转了几圈。”
“听上去不错。我说怪不得你身上有着甬道上那种油灯的味道。”硫娜说道。
“没错。昨天月色如何?”
“月色很好。”
硫娜和不酷斯特相视而笑。明明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没有说实话,但是他们却都不想再深究下去。硫娜答应过阿利克,她不想将阿利克的事情告诉给布鲁斯特。而布鲁斯特则处于迷茫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东西应该如何处理。若是与赫蒂和帕尔默为敌,硫娜恐怕也打不过,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伤。作为一个男人,布鲁斯特决定自己找到更多信息之后再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在某种程度上和阿利克不谋而合。
男人在做傻事的时候总喜欢保持神秘。
两个住在一起的人彼此保持微笑,然后将心中的秘密保留下来。这或许就是同床异梦最好的诠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