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分,半空已经吹来热风,万里无云的碧蓝晴空高挂,似铺展开了一副秀丽山河般的壮阔图景。
屈居在这壮阔图景之下的另一片天地的小角落,却上演着亲人永隔天日的画面。
乌岩镇乌岩村,李家。
“茵茵……”哀嚎声中一丝冷嘲热讽的声音夹杂而去,语气十足的无情,“刘氏,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了!人都去了,哭顶个甚用?趁着天还没黑,把人赶紧处理了!”
宽大的床上,一个头巾裹发的妇人正对着怀中的小女孩伤心欲绝的呢喃。
林氏暗暗高兴,赔钱货死了一个!家里就少了一个眼中钉了,这滋味真好!
姑娘养起来甚用都没有,尽是糟蹋粮食,现在好了,为这个家节约了不少的粮食,虽然她不喜欢姑娘,但人已经去,她要是做的太过,怕是会引公公婆婆反感。
林氏算盘拨的叮当响,旋即抬着眼皮,轻蔑的扫了一眼炕边儿的妇人,母女俩都是一个德行!贱蹄子!
那边哭得肝肠寸断的刘氏听到这话,表情一凝,欲怒不怒:“倘若大嫂在口无遮拦,就怪我这个弟妹不客气了,你要是不喜欢屋内气味,大可以先出去,柳儿是茵茵的娘亲,平素没有好好照顾茵茵,想在最后的时间多跟她说说话,不想被打扰。”
柳儿是刘氏的小字,一直以来,林氏都不喜欢刘氏,一个妇道人家,好的不学!学读书人取什么字?故作清高!
“打扰?怎么!合着你刘氏话里话外说我这个大伯娘是外人吧?我心疼我的侄女儿还错了?让她早些入土为安也错了?虽说茵茵是姑娘家,是个赔钱货,但素日里,我这个大伯娘还虐待了她不成?”
“大嫂,你说的这是为茵茵好的话吗?戳心窝子的话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你自己明白我家茵茵为何现在会躺在床上!”
“哟呵!刘氏,长能耐了啊!居然敢跟我顶嘴了!你咋不说是那个贱丫头故意不站稳,好赖在我家幺哥儿身上呢?”不过就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那茵丫头自己没站稳,摔了头,能怪得了谁?
听到这话,刘氏顿时气得怒火中烧,偏生那最后一点理智告诉她,不能与林氏吵。
刘氏吞下了一胸腔的怒火。
冷嗤了一声,刘氏这模样她见多了,幸而她不是村子头那些心软的人,若不然,定是要被她这副可怜面孔骗住。
这般想着,林氏心头原本那一丁点的愧疚在看见刘氏做作的样子便荡然无存了。
既然目的已达成,林氏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准备回自己屋中。
虚掩的门外,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气喘吁吁,似是刚到,来人未做停顿,直接敲了门,并道:“再兴媳妇,我能进来吗?”。
李再旺透过门缝,看见屋内站着人,想来是再兴媳妇,又着急侄女的事情,便也没等里头人说话,直接推了门走进去。
林氏在门被打开的时候,就已然吓了一大跳,再看来人的面貌,心底无端冒出一股愤怒来。
一个跨步走过去,林氏直接拉起李再旺的手,说:“屋子里晦气,你一个大男人进来做甚?走!立马跟我出去!”
林氏心头藏了火气,没看见自家丈夫整张脸都沉了下来,推搡了几次,都没有将他拖走,这下,倒也不拉人了,直接对上丈夫欲发怒的眼。
林氏望了望跪在炕边儿的刘氏,再望了望自家丈夫,陡然笑了两声。
“不过就是一贱蹄子的女儿死了,也值得你在意?”
贱蹄子?对林氏,李再旺除了深深无奈,亦有厌烦。
“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能这么说!”
“一家人?我呸!一个克夫克子的贱蹄子!有什么资格做我李家的人?”这个时候的林氏有些失控,表情狰狞,满目的怨恨与嫉妒。
林氏最看不惯的就是自己的相公眼里心里都是想着别的女人,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男人,凭什么他要照顾那个贱蹄子?!就因为她是李再兴的媳妇?
沉浸在悲伤中的刘氏被‘克夫克子’四个字眼给吓得全身冰冷,她以为林氏平素里只是看不惯她的行为,万不会有多大的仇恨,素日里对她冷嘲热讽几句也就罢了,连茵茵的死她也忍了,可她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她?就因为她与丈夫的兄长多说了几句话?
“够了林氏!今日不是你该撒泼的时候,再兴媳妇刚经历了丧女之痛,你就不能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吗?”。李再旺无法理解妻子为什么要事事针对再兴媳妇,素日里的骄纵身为她的丈夫他忍了也就罢了,好歹她是他的妻子,更别说再兴媳妇是他们的弟妹了。
每日勤勤恳恳,从不埋怨,操持家中琐事五年,当得上贤良淑德四字。
“‘克夫克子’?哈哈哈大嫂,你敢模着你的良心再说一遍吗?”。刘氏话语斩钉截铁,目光一改素日的唯诺,犀利如刀。
李再旺看着再兴媳妇纤瘦的身体,想替妻子对她说声抱歉,奈何只是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那三个字。倒是旁边的林氏冷哼一声,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斜了一眼李再旺,发现丈夫的眼神一直落在刘氏身上,一口牙咬了咬,目光直接化作利刃,射向刘氏:“我林小华既然敢这样说,那就有证据!五年前,你嫁进我们李家,头一个月,我家泰哥儿小小年纪便因为你,落得个跛子的下场!第二年,我们再兴去了县城打工,这一去便是四年,要是有信儿为何四年来一个消息都没有?再看看现在,茵丫头因为身体从小残弱,这般年纪便也随她爹而去,这从头到尾,哪一个不是有你刘氏的缘故?”
对啊!哪一个不是她刘氏的缘故!
刘氏怒极攻心,一口鲜血喷出,随即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不过眨眼时间,刘氏的情况
就叫李再旺夫妻二人吓了一大跳,林氏心脏跳个不停,眼神慌乱,她的确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但却从未想过将刘氏逼死,刘氏这番模样,倒令她心慌意乱起来。
“再兴媳妇!”李再旺惊叫一声,疾步走到她身边,偏头看向自家不省心的妻子林氏:“还杵在那干什么,快过来搭把手!”
林氏到底是害怕刘氏被自己逼死,不待李再旺说,她就扶着刘氏躺在炕边,这屋子是李茵茵的房间,刘氏一向节俭,但对自己的女儿,却大方的很,光这床,就足足能躺三人,还别说上面松软的棉被了。
林氏探出身子,欲将没了气息的李茵茵抱起,毕竟人死了不能复生,还是早早埋了为好。
却不料,林氏刚碰上短小的胳膊,便被眼前微微抽动的脸庞给惊骇住了!
林氏害怕的大叫一声,躲在了李再旺身后。
“你又怎么了?”李再旺不耐烦的吼了她一声,本打算去请大夫看看再兴媳妇的,却被林氏拽住,不知道人命关天吗?
林氏怕得要命,别看林氏平素是个骄纵的主儿,暗地里却极为害怕那些个鬼怪之说!
而尚有一丝气息的刘氏却比林氏要感受得更深刻一些,当察觉到身边的小人儿在抽动的时候,她就有些激动了。
“茵茵,茵茵你醒了,快睁眼看看娘亲啊!娘亲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撇下娘亲去的,呜呜……”刘氏努力翻过身,朝着身边的李茵茵哭喊着,苍白的脸上满是希冀。
许是房间的声音太大,连院外路过的罗家都听见里面的声响了。
从院子跑进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约莫十一二岁的样子。
“二嫂嫂,二嫂嫂,茵茵妹妹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躺在炕头上了?”
说话的是村长家的大孙子罗林,村长家与李家仅一墙之隔,素日家里若是声音大点声,便能听到一些。因此,村长罗石便唤了大孙子过来一起瞧瞧,这李家生了何事?
罗石走在后面,没有进屋,就站在门外,朝里看了两眼,李再旺见村长来,也不理林氏,径自走向村长,急切道:“罗叔,再兴媳妇郁积攻心,方才吐了血,麻烦您给瞧瞧”
村子人口少,土沃倒算得上肥沃,倒也养出了一两个才能突出的人,这村长罗石便是其中一个。
刘氏强撑着一口气,央求着村长罗石先瞧瞧自个闺女,罗石不好婉拒一个病人,暗暗叹了一口气,倒也认真给炕上的丫头把起脉来。
咦?竟还有气息!
罗石收了手,给人翻看了眼珠,又细细模着人儿的脖颈,心中的猜想便已能肯定。
他起身,对着再兴媳妇说:“你家茵茵没死,还有一口气!待会去我那拿一株人参过来,兴许能活过来。”说完,他又叹了长长的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原本以为炕上的小人儿没了呼吸,再也醒不过来了,哪知峰回路转,竟又活过来了。刘氏不禁喜极而泣,脸色看起来也不那么苍白了。
喉咙堵塞得厉害,李茵难受的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女人和一个十一岁左右的男孩。
视力的不清晰,让李茵自动忽略了他们身上奇异的着装。
倒是眼花得厉害!
全身的无力感,李茵只得慢慢适应着,待得有些精气神,她才又睁开眼睛,这回,到不是头一次看的都是模糊场景,李茵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旁边两双期盼的目光上。
“娘亲?小林子?”脑海中不属于她李茵的记忆,正一股脑的涌进来。
李茵小猫儿般**了一声,眼前的场景加上耳边焦急的呼喊,最终在她闭上眼之后消失。
晕倒的前一刻,李茵的四肢已经惊骇得无法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