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思绪十分烦乱,他一个人在御花园里待着,吩咐众人不要去打搅他。
他努力的不去想郭望之,却总是忍不住要去想他。
他当然不是有特殊癖好。
虽然对外,郭望之是因政事不力才被罢黜,但只有少数几人清楚,他被罢黜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望之啊望之,你为何就这么倔?
想当年,郭望之和自己年纪相当,而自己还不是皇帝,自己是楚国最负盛名的卫大将军。二人时常在一起谈古论今,或是舞枪弄剑,成为了过命的兄弟。直到后来自己被逼谋反,所有的人都站在楚皇那一边,只有郭望之义无反顾的支持自己;而当楚皇挟持郭望之来要挟自己的时候,自己也是尽了全力的去保他周全。
后来,楚皇被自己杀死,自己感念郭望之的恩义,特地给了郭氏一族莫大的荣耀。郭.+du.氏本就是豪门世家,现在就更是在皇城底下横行了。幸而郭望之是个心里有数的,他对自己很忠心,也恪守自己的职责,时时约束族人,因之,郭氏一族虽然荣耀,却受人尊敬。
但是,随着年岁的逐渐增长,有些事情,反而变了……
就例如这份兄弟情意,在郭望之冲着自己恭敬地称臣之时,早已被击溃……
从此以后,二人君是君臣是臣,彼此恪守职责,却又界线分明。
既然如此,那郭望之又是如何被罢黜的呢?
皇帝站在高高的亭台之上。吹着冷冷的风,仰天长叹一口气——
望之啊望之,你知我爱她如狂,却为何始终不肯说出那人下落?
李公公很少见皇帝这么感慨。他犹豫了一下,轻声提醒道:“圣上,起风了,咱们回去吧!”
皇帝点了点头,走在前面,回了御书房。
而这一头,郭望之次日便要出殡。
郭葭三姐弟静静地跪在灵前。贪恋与郭望之在一起的最后一刻。
府内只有几个郭敏之的人操持着大局。郭敬之也在,他这几日几乎天天都在,更是哭得十分伤心。郭信之却是真的伤心,在他年幼之时。曾得郭望之最多庇佑。眼下郭望之没了。他理所应当是哭得情真意切,有一次还险些昏厥了过去……
郭映月等小辈也身着素服,静静地陪在一旁。而其余的前来参与吊唁的外姓人。却几乎没有。
雨下得很大,这一夜几乎没有停过……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脚穿牛皮鞋的人骑着马儿冒着风雨从远处疾奔过来,刚到郭府大门前,他猛的勒住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刘管家站在门口,犹豫地问他:“敢问阁下是……”
来人取下斗笠,望着刘管家,朗声说道:“五年不见,你不认识我了,刘管家?”
刘管家定睛一看,原本忧愁的一张老脸上突然绽放出少有的神采来,他惊喜的大叫:“哎呀!原来是徐舅爷!大小姐,二小姐,大少爷,你们快过来!”
郭葭三人听到呼喊,纷纷从地上站了起来。
郭钺与郭笙二人当先叫了出来:“舅父!孩儿好想你!”
秀媪见郭葭不认识,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这是夫人的大哥,也就是你的亲舅父。舅老爷早年被调离京都赴外任职,看来如今是任期已满,圣上准许返京了。”
徐国公府原本也是煊赫一时的名门望族,在郭望之被罢黜之时,徐国公一连上了十二道奏折为郭望之辩护,此举惹恼了皇帝,皇帝激怒之下,将徐国公调离了永宁。整个徐氏家族只好随着徐国公的调离而搬迁。而原本将要回京的徐大公子——即郭氏三姐弟的亲舅父徐松的归期也一推再推,直到现在。不过等他回来之时,早已物是人非。
徐松与郭笙两个讲完话,抬起头来,见郭葭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郭葭走了过来,盈盈一拜:“孩儿郭葭,见过舅父!”
徐松早在见到她的容貌之时,心中便已猜到了十有八九。
她与自己那个傻妹妹长得很像啊!
徐松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
“葭儿,你是葭儿!”
徐松虽然在外当差,对于郭府的事情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一些。这个大侄女,很了不得啊!
也怪自己不在京都,帮不了这几个可怜的孩子……
徐松想着想着,心中酸涩,连带着语音也哽咽了。
他打量着郭葭,说道:“你小的时候,舅舅还抱过你!”说罢,他脸上的笑意消失,没了叙旧的心思:“带我去见见你爹爹吧!”
可惜棺木已合上,不能再打开。
徐松站在灵堂之前,点了一束香,为郭望之烧了一沓纸钱。
“望之啊望之,你原本不该落得这个下场……”
徐松一个人喃喃自语,身旁的人只以为他是太过哀伤,却不知此话另有深意。
徐松初回永宁城,虽然心中想来见郭望之最后一面,也还是先进宫面过圣了的,不然依照旧俗,这将被视作晦气之事,说不定还会被安上大不敬之罪。
徐府老宅仍在,只是只有一个老仆照管着,缺人打理。徐松一时无从落脚,便顺势歇在了郭府。
次日将是郭望之出殡的时候了。
徐松与三姐弟待在书房里,几人相述别离之苦。
郭葭知道,母亲生前与这位舅父的关系十分亲密,因此,对他也很是信任。
她将自己找到了母亲的房契,以及自己买下了栖凤楼、收回了许多铺子的事情,悉数告诉了徐松。
徐松听她将这些事娓娓道来,脸上丝毫没有骄傲的神色,心中不由得重新审视起她来!
尽管讲出来时十分平淡,但是他心里知道,这些事情必定十分艰苦。
他由衷地夸赞了一句:“好孩子!”
郭葭默默地受了他的夸奖,而后,她将那半支残箭取了出来,恭敬地递给徐松:“舅父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还请舅父瞧瞧这箭,看能否知晓它的来历!”
徐松肃容将那半支残箭接了过来,只见箭身上十分光滑,并没有刻下什么字迹。
可是徐松拿在手里掂了掂,突然冷笑了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