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老爷过世后,由霍棋佑接掌家业,他不但有经商的天赋,而且学识渊博,李敦坐上皇位之后,几次劝他参加科考进宫为官,但他受不了大臣之间的尔虞我诈,也看不惯他们那种虚与委蛇的嘴脸,他甚至当着皇上的面表示只愿从商不愿当官。
皇上当然拿他莫可奈何,只能允了他的任性,但却不让他和皇家完全切割,故把皇宫内院的内需都交给他的商行负责,御赐为皇商。
其实霍棋佑和当今皇帝很早就认识了,霍棋佑小时候不识李敦是太子,有一回两人在市集上为了一幅笔墨差点大打出手,没想到不打不相识,他们反倒成了挚友,常常相约吃饭喝酒,更结为拜把兄弟。
霍棋佑知道相国何广倚仗先皇给的权力干扰朝政,皇上有心想削弱相国的势力,需要富可敌国的霍棋佑当他的金钱后盾,霍棋佑二话不说允诺了,但表面上,他们并没有公布他们的关系,他人因而误以为皇上让霍棋佑当皇商,多少有牵制霍棋佑的用意。
相国也是这么认为,得知霍棋佑和结发妻感情不睦之后,便极力撮合庶女何绮凰与霍棋佑的婚事,想藉此拉拢霍棋佑为己所用。
起初霍棋佑是不愿意的,但后来皇上说了,或许可以藉此机会扳倒何广,霍棋佑才勉为其难让何绮凰入了霍家门,成了他的妾,当然,他会答应还有另一层用意,他是想借着何绮凰来刺激一下刘巧若,希望她能吃醋,激起她对他的重视。
结果当然是失败的,刘巧若始终不在乎。
她一直对他视若无睹,不管他宠爱谁,她始终不当一回事,她的心就像一滩死水。
他知道她恨他,也视他如毒蛇猛兽和掠夺者,因为知道自己在她眼中是如此不堪,所以他也只能假装不在意她,哪怕明知道她被何绮凰欺负,他也不曾插手制止。
可是现在,他发现刘巧若竟然正眼看他了,她清澈的眸光中有他的身影,这还是第一次,她的眼中有他的存在,这让他感到莫名的雀跃。
张若曦看着他,试着解释道:“这是个误会……我不是这个人……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我,不对,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听到她这么说,霍棋佑方才的喜悦瞬间消失。怎么,她漠视他不够,还要耍着他玩吗?
他难掩愤怒,语气不自觉变得冷淡,“我对于妳是不是妳那种事情丝毫不感兴趣,既然妳醒过来了,我的责任便了了,以后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再做出令我难堪的事。”
他的口气令张若曦倏地浑身发冷。这个男人真的是原主的夫婿吗?怎么态度这么冷淡?
只是话说回来,如果他和原主的感情不好,倒也是件好事,她可以少去不少麻烦,况且她到现在还无法消化自己突然穿越到古代的冲击。
张若曦月兑口回道:“慢走,不送。”
霍棋佑怔愣了半晌,随即转身拂袖离去。
“生气了?”她看见他转身时,那张漂亮俊朗的脸蛋上的表情,分明就是被激怒了,但明明是他先耍冷的,她都没生气了,真不知道他在不满什么。
不过很快的,她的注意力就被躲在门旁的小女孩给吸引过去。
小女娃约莫四岁大,长得圆润可爱,但个性胆小,一直躲在女乃娘的身后不肯上前,即便女乃娘和春儿一直鼓励她快去同娘说说话,对,娘就是指她,小女娃还是动也不动。
张若曦困惑极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户人家,夫妻感情不睦,连母女也显得非常生疏,难道这就是古代大户人家的真实状况?
的确有可能,据说古代人都三妻四妾、儿女成群,有些夫人成天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孩子都丢给女乃娘和丫鬟照顾,自然无法和孩子培养什么深厚的亲情。
但就她看来,这可是非常不正常的。
在现代世界里,哪个小孩不黏父母,就连她这个蹦不出半个子的女人,都渴望当妈渴望到有点失心疯,常常看见病人带小孩来看病,她就会和小孩先玩一下才开始看病。
想到这儿,张若曦想要和“女儿”亲近亲近,她下了床,才发现身上穿的衣服几乎拖地,她一个没注意,踩到了裙襬,差点整个人往前扑倒。
在春儿的惊呼声中,她勉强站稳步伐,再缓步走到小女娃面前,弯身笑问道:“妳叫什么名字?”方才她只听到女乃娘和春儿唤小女娃小小姐,她不晓得小女娃的名字。
闻言,女乃娘和春儿惊愕的面面相觑,却又没胆子多问。
少夫人从前就待人很冷漠,对丈夫、女儿如此,对下人也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不会像二姨娘那样虐待下人。
当然她们也不会像大宅子里的其他下人一样到处乱嚼舌根,因为这宅子里的人都知道,霍棋佑和刘巧若感情不睦,刘巧若对霍棋佑冷若冰霜,霍棋佑也对侧室欺凌结发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大家都认为,刘巧若不得少爷欢心才会被冷落。
少夫人不受宠,她们这些服侍少夫人的下人地位更是整座宅子里最低下的,所以少夫人的事,其他人知道得越少越好,她们也不会笨得自找麻烦。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过去少夫人对小小姐的态度一直很冷淡,但这会儿少夫人却温柔的冲着小小姐笑。
虽然小女娃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张若曦并没有因此放弃拉近与小女娃的距离,她自认是很受小孩欢迎的医生,没道理会被小女娃讨厌。
“我桌上有果子,妳要不要吃?”
霍香宁望了一眼屋内的桌面,过了许久才摇摇头。
她对果子没多大兴趣,但是目光却不自觉的一直瞅着那盘看起来美味可口、也比较吸引她的甜糕饼上头。
张若曦因为修过心理学,她观察了一下小女娃的眼神,马上就猜到小女娃在想什么,她直起身,走到桌前,端着那盘甜糕点又走回到小女娃面前,再弯询问,“想不想吃糕饼?”
霍香宁眨了眨眼,还是没有开口。
张若曦也不勉强,她拈起一块糕点递向小女娃。“吃吧,等妳以后想跟我说妳的名字,再告诉我就行了。”
霍香宁年纪虽小,但是她也看得出来眼前的娘亲不太一样了,以前她怕娘亲,是因为娘亲都不对她笑,现在不一样了,娘亲竟然对着她笑,而且笑得好温柔。
如春风般的笑容瓦解了霍香宁的惧怕,她伸出小小的手,接过那块甜糕点,开心的吃了起来。
看到小女娃那么开心,张若曦的心也跟着一暖,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活着真好,只要活着,肯定就会有好事发生,至少此刻,她真的很感谢老天爷可以让她有机会体会一下当娘的感觉。
就算是梦、就算短暂,她都想好好的抓住这一刻。
***
保持距离不代表不在乎,不见面也不代表不闻不问,自从刘巧若苏醒之后,霍棋佑对她更加关注。
他怕她又想不开,除了命春儿时刻注意她的情绪起伏和安危,还让石定随时在暗处盯着,并向他报告。
可是听到石定的回报,他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石定告诉他,馨园一整天笑声不断,少夫人教小小姐习字读书、陪小小姐玩耍,两人还打雪仗,少夫人还会唱歌哄小小姐睡觉,而且少夫人的歌声很美,唱的曲子他连听都没听过。
“你在发梦吗?”
看到石定摇摇头,霍棋佑也知道自己这话是问得太快了,但这样的情况实在太匪夷所思了,石定说的那些事情,刘巧若从来不会做,她的表情向来如冰一般冷冽,她对女儿,除了冷漠,没有任何情感,更准确一点来说,霍宅的一切,都不入她的眼和她的心。
为了亲眼看看刘巧若的改变,霍棋佑起身踏出了书房。
馨园在他居住的东厢房的后方,需要越过三道长廊才能抵达,离东厢房有一段距离,就像他和刘巧若的距离,有些遥远。
他不厌其烦的绕过一道又一道的长廊,顶着飘落的雪花,经过一座小池子,来到馨园。
霍棋佑人都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陌生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让他不由得又上前了几步,接着是一阵歌声飘入耳里,他的心彷佛被勾了一下,悸动不已。
果真如石定所言,那是听都没听过的乐曲,但是清新好听,就像暖暖的春风,在寒冽的冷冬注入一股暖意。
如果他和刘巧若的关系不是这样僵,如果他也能同她和女儿如此开心相处,是何等美好惬意的事情啊,不自觉的,他起了一丝遐想,本想走进去,却猛地想起她曾说过,他若打扰,必以死相报,脚步瞬间一顿。
逼不得已,他只好隔着墙,听着里面的对话—
“娘亲,这玩意叫什么?”
“捏面人。”
“怎么个玩法?”
“就随意捏,想捏什么就捏什么。”为了拉近与霍香宁的距离,张若曦花了不少心思,除了教霍香宁识字,也想出自己小时候玩的玩意儿,但怕太过新颖引人怀疑,她刻意找些古代就流传的游戏,例如踢毽子,或者做做竹蜻蜓。
方才她让春儿去厨房要了些面粉,再用一些可食用的花卉做染料,虽然颜色不多,但还是可以做出几种色彩。
捏面人她是不在行,不过和小孩玩耍,也不需要太较真,随便捏个叶子、花瓣,霍香宁就看得津津有味,也很有兴致的自己动手做。
“我捏了一朵花!”霍香宁照娘枕教的,用红色面团捏了花瓣,用黄色面团捏了花蕊,再用绿色面团捏了叶子,做了一朵花。
张若曦轻抚了下她的头,点点头笑道:“做得真好!”
霍香宁一听,开心的咯咯直笑。
霍棋佑从没听女儿笑得这么欢快过,她总是怯怯的躲在女乃娘后面,连喊他一声爹,也能令她浑身发抖,他虽然对女儿感到愧疚,却因为平日实在忙碌,加上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相处,只能让情况僵持着。
妻子和女儿的笑语声,让他实在好奇,引领着他鼓起勇气举步,可是当他正要越过拱门的门坎,就看见总管曲少寰从左侧走来。
“何事?”霍棋佑低声询问。
“那位请少爷过去一叙。”
霍棋佑点点头,先让总管退下后,他又留恋的看了院内一眼,这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