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恒心底里暗自松了口气,可是面上却不禁露出了几分不解之色。
陈烟寒闻言,只应了一声“好。”然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何雪松叹了口气,亦默默跟在陈烟焓身后向外走去。
“怪不得董姑娘会答应嫁给你表弟,原来她的卖身契被你姑父赎走了。”
离开探花楼的大门后,何雪松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对陈烟寒说道。
“我一直晓得我姑父心地算不上纯良,只是想不到他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为了他的目的,便可以牺牲那女孩子的一辈子。”陈烟寒说罢,苦涩一笑又道,“真好笑,我比他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确实很好笑,是他一直在把她往火坑里推,然后还是那般的心安理得。
他这一生做过的坏事,其实不算少,试问哪一个爬到他这般高位的人,没有干`.``过坏事。
只是这一次,怎么就会让他心底有种不敢去面对的不安。
难道真的如何雪松所说,自己莫名其妙的良心发现了?
“看来郑姑娘的事情东窗事发的真及时,要不董姑娘就要成为你弟媳妇了。”何雪松突然觉得好好笑。
听了这句话,陈烟寒却是无论如何的笑不出来。
他此刻固然明白了,他那年回京之前听到的所有关于董欲言的各种传闻都是冯元凯有意散播开来的,也知道那一日在杏林堂前所见的种种闹剧都是冯元凯一手导演。
只是若他到现在依然没有觉察,那会怎样?
“她即便真的是个见死不救唯利是图刁钻古怪的悍妇恶女,我也不会让她嫁给天佑的。”陈烟寒忽然笑了起来。
其实从三月三王府游园那日开始,有颗种子便已经种下,他努力装作看不到,然而到了祈蚕节那日被她那般温柔的看了一眼,才发现,那颗种子,早就已经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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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侄少爷与何公子来了。”
四月的天,开始有点闷热,冯陈氏正躺在花窗下的一张藤条长椅上,身上搭着一张紫青色的兜罗锦薄被,半闭着眼睛假寐。
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这一年来,她总觉得精神不济,自家丈夫是一代名医,家里名贵药材更是数之不尽,只是怎么调理,也总是时好时歹,总不见得利索。
她此刻一闻陈烟寒来了,便立刻强打起精神,坐起了身子,丫鬟急忙拿过来一个靠垫置于肋旁,她便半倚靠在了长椅的扶手上。
她刚坐好,便见陈烟寒与何雪松并肩走了进来。
“孩子们,快坐下,看茶,寒儿,我听店里的郎中说你前儿在蚕娘庙那里受了伤,怎么也不在家养着,却上这来看我。”
“我久没来看姑母,本就不该,这次更是有件事,要问一下姑父。”陈烟寒与冯陈氏情若母子,从不敷衍,也不虚假。
冯陈氏向来为人善良和顺,只是这一次,陈烟寒心中竟有点不确定,冯元凯去杏林堂提亲的事,姑母是否知晓。
“你姑父正好去马太师府上了,估模着一会就要回来,你这次急急的找他,却是为了何事?来,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冯陈氏带着浅笑望着陈烟寒。
陈烟寒正待回答,却见门口响起了一个男孩沙哑的声音:“表哥,表哥!”
紧接着,一个高高壮壮的身影蹦蹦跳跳的来到了陈烟寒面前。
这是一个年纪约二十岁上下的少年,个子高高,五官生得颇为清秀,只是眼神却如孩童一般混沌未开。
他看着陈烟寒,面上露出欢喜的神色。
“天佑!”陈烟寒望着那男孩,面上却是不自禁的露出了微笑。
“唔,额头这里怎么又青了一块,身边的人是怎么跟的。”陈烟寒嘴上埋怨,却依旧微笑着伸出手去,轻轻替天佑擦去嘴角的污渍。
这便是他姑母一家唯一的儿子,他的表弟冯天佑。
陈烟寒其实是一直很疼爱这个表弟的。
没有心计,没有城府,一直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表哥,嘿嘿,表哥,去打鸟,去。”冯天佑兴高采烈的拉着陈烟寒的衣袖。
“佑儿乖,快放手,你表哥这会子有事呢。”冯陈氏满脸慈爱的对天佑说道。
只是她心底却难免生出一股悲哀,这孩子如不是在七岁那年一场大病,此刻也应该如陈烟寒何雪松一样,英挺潇洒,神采飞扬罢。
“打鸟去,去。”冯天佑却似没有听到他母亲的话一般,依旧笑嘻嘻的拉着陈烟寒。
“走,何大哥跟你去,”何雪松笑着拉过冯天佑的手,一边问道:“你今天打下来多少只鸟了?”
“好多好多,你看那。”冯天佑笑嘻嘻的指着一个仆童手里的网兜。
网兜里面,是一堆用木头纸屑做的飞鸟玩偶。
“真了不起,走。”何雪松拍了拍天佑的肩膀以示鼓励。
“走。”冯天佑拍了拍手,又蹦蹦跳跳的跟在何雪松身后走了出去。
陈烟寒望着冯天佑的背影,同样一阵难以言明的悲凉之情涌上心中。
他一直替他姑母惋惜,只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怎么能成为董欲言的夫君呢。
那个美丽聪慧,清澈剔透,外柔内刚的女孩。
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只是骨子里,却浸润着温柔的女孩。
“天佑这孩子,从小就喜欢缠着你,”冯陈氏笑了一下,然后道:“你还没说找你姑父到底何事呢。”
“我,是想来问天佑的婚事的。”陈烟寒停了一下,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天佑的婚事?”冯陈氏一脸的震惊之色。
陈烟寒见状,心中到底是隐隐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事是姑父自己的主意,姑妈并不知晓此事。
“是,姑父今早去杏林堂,替天佑向董姑娘提亲了。”陈烟寒说罢,手微微紧攥了一下。
冯陈氏一闻此言,便定在那里,足足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这,这位杏林堂的董姑娘,可就是你父亲曾订下的那位——”
“是。”陈烟寒闷声道。
冯陈氏半晌不语,过了一会,终于道:“我记得你曾说过,这位姑娘人品不好——”
她突然抬起头带着惊慌的神色看着陈烟寒道:“这不会是你的主意吧,我知道你姑父固然想那杏林堂的牌子想得厉害,但是天佑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