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声音此时听来很是小心,似是怕惹怒了孤偃,
不料这一声叫唤还是激怒了孤偃,只见他刚才还深情款款的那双眸子此时却肃然如寒星,令人望之生畏。
“皇上——”殿外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时我亦为殿外的张公公捏了把汗。
“什么事?”孤偃低沉着嗓音,似是忍了极大的怒意。
只听殿外小心翼翼道:“回皇上,珍妃小产了。”
“珍妃小产理当传诏太医,何来烦朕,张怀安你不想活了么?”
殿外扑通一声似是下跪的声响,却听张怀安颤巍巍道:“奴才该死!禀皇上,是太后的意思,太后让您即刻至珍妃宫中,太后已在那儿等着了。”
整座瑶月宫灯火通明,明亮似白昼。
惊鸿殿外一列站了太医院的王太医、李太医=.==、邓太医、杜太医,此时见了孤偃整齐跪拜。
孤偃面色难看,也不命人起来,只道:“珍妃确实小产吗?”。
为首的王太医道:“回皇上,珍妃娘娘确实已小产,可惜是个男胎。”
孤偃闻言脸色更加难看,清冷的面上隐隐似有青筋突起,众太医跪在地上皆吓得瑟缩不已。
我见孤偃隐忍不发,只好奇道:“原因可查出来了么?”
众太医听问连连叩首,只道:“臣等无能。”
孤偃怒极反笑,道:“此等庸臣,朕留来何用,来人,月兑下去砍了!”
众侍卫听命上前,也不管几位太医求饶,只一味往外死月兑,乱声之中却听太后自殿内喝道:“慢着——”
此语一出,殿外顿时一片寂静,只见姜太后华服艳容,威严而出。
孤偃与我急忙叩拜,却听太后高高在上道:“这几位太医都是服侍过先皇的老人了,珍妃小产之前全无征兆,几位太医已是连夜进宫,劳心诊治,现在没了皇子怎可迁怒于他们?”
孤偃闻言只得软了语气,“儿臣糊涂,不该拿他们出气,只是连个原因都未能查出,未免白白担负了这个职务。”
“你做的好事,难道自个儿还不清楚么?还不进去好好宽慰宽慰珍妃。唉,也真是苦了这个孩子,不知道会不会落下这滑胎的毛病。”
孤偃听罢只得依言进了殿内。
此时我却仍跪在一旁,直跪得我一双腿又麻又痛。
“起来吧!”太后一声令下,我急忙谢恩,强忍着不适慢慢起身,却见姜太后将我深深打量了一翻,才冷冷道:“你现在是罪臣之女,皇上虽没有治你的罪,但也不配做我大荣国母,你可要好自为之。”
姜太后语气冷漠,与先前竭力保我时的亲密截然不同。
我心中顿觉寒意,只好恭恭敬敬答道:“谢太后教诲之恩,臣妾定当日日自省,安守本分。”
姜太后“恩”了一声,看也不看道:“你知道就好,现今珍妃小产,后宫之事暂由哀家主持,你可有异议?”
我忙道:“后宫由太后掌管实是臣妾与后宫之福气,臣妾与众姐妹心悦臣服,后宫也定当一团和气,早日为皇室绵延子嗣。”
我一席话说得姜太后心里很是受用,面上也和缓了不少,此时看了看我道:“珍妃虽说与你有些误会,但毕竟还是一家人,你作为皇后还是该多关心关心。”
我忙答应,“是,臣妾定当尽心修好,不给太后、皇上添乱。”
“恩,哀家也累了,皇后就替哀家好生照管吧!”姜太后阵势浩荡而去,望着那长长的鸾凤仪仗,我内心隐隐不安,如此阵势哪里还是那吃斋念佛的姜太后?
如此看来,珍妃小产倒是姜太后重掌大权的好时机了。
我待拾脚入殿,见那几位太医正惶惶拭汗,便向为首的王太医道:“珍妃小产一事,太医院罪无可恕,虽说今日太后仁慈保住了众位太医的性命,可皇上的性子咱们可是知道的,王太医还是要小心为上。”
王太医刚拭过的额上瞬间又是一头大汗,再看其他几位太医也是面色惶恐,一旁的杜太医摇头叹息,很是无奈道:“后宫本是是非之地,何苦偏要陪上老朽一家老小呢!”
王太医听罢,急忙示意阻止,却被我止住道:“王太医无需惊慌,本宫也只是好心提醒,并非有意打探。只是这后宫之事,诸位太医还是没有本宫熟悉,有些事情如若因一时失误铸成大错,倘若再牵连家人便真是因小失大了。”
王太医闻言面上忧虑,似是犹豫不决,倒是那杜太医性子爽快些,心里装不得事,絮絮道:“皇后娘娘,这事儿也怨不得老臣几个,为后宫妃嫔看病本就存着些忌讳,况且有些病症也并非只是凭了号脉便能知晓的。”
不待杜太医说完,他身旁较为年轻的邓太医急道:“珍妃娘娘小产一事,之前毫无征兆,一切饮食更是严格按了太医院开的单子来的,唯一的可能便是与娘娘频频侍寝有关了。”
我忍不住道:“这点常识想必珍妃还是懂得的,难道真就没有其它原因么?”
杜太医又是一阵长叹,恨道:“老臣几个竭力为娘娘保胎,此等细节之事,老臣们虽不好详问却也曾委婉言之,只是娘娘未加重视,事已至此,老臣几个也无能为力了。”
我颔首道:“如此看来倒真是错怪几位太医了,想必太后也已明白其中原委,本宫也会在皇上面前为几位澄清此事。”
几位太医闻言皆感激跪拜,我忙示意他们起来,看着已近暮年的几位太医,不禁心生感慨,真是“伴君如伴虎!”
不管珍妃到底是何种原因小产,我这个皇后都要表现得当,多一分少一分都有可能落了话柄。
我心里想着慢慢踱至惊鸿殿内,遥遥望着这个曾十分熟悉的地方,一桌一案皆是载了欢笑的回忆,此刻看来竟如前生般泛着熟悉的陌生。
床榻之上,孤偃怀中搂的珍妃一脸苍白,此刻正蛾眉紧蹙,想是疼痛难忍。
我不由想起三年前的场景,当时她可是反应剧烈,边抚着小月复边中气十足地指证我,远没有今日这般的娇弱无力。
我筹划着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床上坐着的孤偃却开口道:“珍妃需要静养,皇后还是先回宫吧!”
我听罢便顺势道:“那臣妾便不打扰了。”说完又向他怀中的珍妃道:“妹妹小心调养着,待身子好些了,姐姐再来看你。”
珍妃虚弱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道:“多谢娘娘关心,妹妹定当好生休养。”
我复望向孤偃,恭敬道:“臣妾告退。”
孤偃无言,只是多看了我一眼,才道:“退下吧!”
我款款退下,心想着刚才他还在我的床榻之上与我耳鬓厮磨,此刻却又搂着珍妃密语甜言了。想罢,自己不禁又被这想法唬了一跳,何苦为这些个伤神呢!
如此折腾了一翻,回至中宫已是四更天,躺在床上想着珍妃小产一事,越想便越发觉得可疑。
孤偃大婚至今仍未有子嗣,之前虽也有过几个妃嫔先后怀孕,可却都未能保住,珍妃此胎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孤偃的第一个孩子,倘若再是个皇子,那荣耀尊贵更是无人可比,珍妃在后宫的地位便也更加不可动摇。
如此浅显的道理,珍妃不会不明,她又何苦非在此时期频频侍寝呢?我想起那日中宫发现的红花,会不会……
可又总觉得珍妃不应是故意打胎的,必竟生下皇子才是后宫妃嫔的最终保障。
如此思前想后,再联想着之前原本侍寝之事,心里更是乱如繁絮。若不是珍妃小产,真不知道今夜我能否过了自己这一关,倘若一时情急,激怒了孤偃后果真是无法预知了。
想到后面,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便也睡意全无了,又躺了一会儿,天已渐明,索性起身下床,披了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踱至殿外,看那帮奴才打扫、浇花。
此时已值初冬,殿前的两株梧桐业已枝叶凋零,见那黄叶寥落,枝桠光秃,更觉可怜。想着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了,也不知芸儿可有过冬的棉衣棉被,被贬为庶民的爹爹又能否安然过了这个寒冬,一时心里苦闷。
呆呆立了半日,只待可娘上前催着梳洗才觉出已站得腿酸,便由可娘扶着入了殿内。只见夏兰、碧萱早已端水执帕立在那里,并不见香竹的影子,我便也不说话,一时盥洗梳妆过后,仍未见香竹上来,便只淡淡道:“今儿早上怎不见香竹的人影儿?”
夏兰、碧萱二人一向较他人亲密,做事也常二人相伴,见问皆不知香竹的行踪,可娘一心服侍我便更不曾留意了,便请示道:“奴婢下去传她上来。”
我便拦住道:“不妨,有你们就行了,只是没见着她随口问问。”
一时球琳领着个内监送了早饭上来,听见我们说话便答道,“回娘娘,奴婢早上起来打水的时候见着香竹姐姐了,似是往宫外西边去了。”
我微微点头,笑道:“昨个忙了一夜,早上起来倒觉得饿了,今儿都有些什么吃的?”
球琳见问忙开口道:“回娘娘,今儿有冰糖燕窝、银耳莲子羹、小米汤,还有枣糕、茯苓糕、山药糕、丹桂花糕、春卷、虾饼、灌汤肉包。”
球琳一口气说完,憋得小脸儿通红,倒把我给逗乐了。
众人也跟着笑了一场,我才道:“真是难为了你这张小嘴儿,等下那些个糕点便赏你吧!”
球琳忙跪下谢恩,我尝了口那冰糖燕窝,不禁道:“这燕窝很是细腻润滑,可是今年新上贡的官燕么?”
球琳忙点头道:“回娘娘,正是才上贡的上等官燕。”
我尝着那燕窝对身旁的可娘道:“珍妃小产,你晚点亲自给她送去些,记住先让太医验过,免生事端。”
可娘道了声“是。”
我又道:“再给四王爷送去点,就说……”
我一句话未说完,就听外面内监传报“太后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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