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敖点点头,装作无意识但是又很关切似的说:“那你得带孩子看看眼科啊,这么小的小孩儿,可得重视,眼睛的问题不是小问题,要不这样吧,等过两天水退了之后,路也通了,我们就打算回去市里了,你们家哪个大人有空,带着小虎一起,做我们的车,我们把你们送到市里面,找个正规的医院,检查一下吧。”
“哎呀,那敢情好啊,就是有点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张家二老一听这话,倒是有些喜出望外,毕竟以他们的交通情况来看,去一趟市里面再回来,也实在是有些太麻烦了,如果唐敖肯帮忙,这样至少可以省一程的时间和精力。
张家媳妇儿却只是很矜持的笑着摇摇头:“还是不了吧,小虎的眼睛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是前几天不舒服闹的,过几天自己就好了,不用看,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慢慢养的事儿,我们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家二老没想到儿媳妇拒绝的这么干脆,还有一点不太甘心,小虎在整个过程中就一直躲藏在张家媳妇儿身后,从腿缝里面偷看唐敖,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唐敖故意绕到张家媳妇儿身侧,蹲,轻声问:“你小虎,你今几岁啊?”
小虎瑟缩了一下,飞快的跑到爷爷女乃女乃的身后,躲开的更远了。
“小虎,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还越没出息了呢!”张家媳妇儿也没想到小虎会是这样的反应,毕竟方才唐敖他们刚刚表达过了想要提供帮助的好意,现在人家和和气气的和孩子说句话,自己家小孩儿却是这样的反应,实在是不怎么有面子,于是她只好自己讪笑着,对唐敖和苏童说,“你们别忘心里去啊,我们家这个小小子,从小在农村长大的,生人见得少,不大方,看到你们这是害羞了。”
“小朋友么,没关系的。”苏童也对张家媳妇儿笑了笑。
既然张家的电话出了故障,借不成了,那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在人家的家里面逗留太久,往外走的时候,张家媳妇儿挺过意不去的送他们出来,小虎怕见光,所以跟着爷爷女乃女乃继续留在客厅里头,走到院子里,苏童忽然示意了唐敖一下,让他到院外去等着自己,唐敖略微愣了一下,点点头,出了院门。
苏童拉住张家媳妇儿,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对张家媳妇儿说:“张家嫂子,我知道自己对你们来说,是个陌生人,闫家也就是我的远房表亲,所以我跟你说这话,其实是有一点冒昧。小虎之前掉水里的事,我是知道的。”
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张家媳妇儿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和局促起来,这才又小声说:“我知道你是带着小虎去找了你们村里的那个神医,不瞒你说,我也想去找那个神医,求他看病,我男朋友他最近经常无故头疼,去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那个人脾气又比较倔,不相信民间医术,可是你看,那个神医已经治好了我喜梅表姐,又治好了小虎,这都是我亲眼看见的,所以我信他的医术,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忙引荐介绍一下?只要那个神医肯帮他看看毛病,我还是有信心可以把他给拐去看看的。”
张家媳妇儿听苏童这么说,想着方才唐敖主动提出来要带小虎去市里面的医院检查眼睛的那番话,就对苏童的说法更加深信不疑了,于是也略略的放下了心来,刚才还局促紧张的表情也放松下来,但是她看上去还是有一些为难的,纠结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跟那个神医也不熟,他肯救我们家小虎,也是我们跪着恳求了半天的,神医他这个人,性格有点怪,觉得没缘分的,连面都不肯见,帮我们治好了小虎以后,除了让我们隔半年的时间再带小虎过去看他一遍,他再帮小虎调一调身体,别的就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们多说,直接把我们打发走了。”
苏童有些为难,一脸难过的看着张家媳妇儿,张家媳妇儿看她这样,也有点帮不上忙的那种着急,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替苏童想了个主意:“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就一个,我告诉你们那个神医的家在哪儿,你们直接过去找吧,晚上的时候他那里人会少一点,白天人很多,你们也是外面过来的,自己乱找肯定不好找,大师住得挺偏僻,能从外面找过来的,也都是打听到门路的。”
“那也行,怎么都比不试一试要好,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总那么头疼啊。”苏童连忙面带感激的对张家媳妇儿点了点头。她原本确实是希望能哄得张家媳妇儿肯带她和唐敖直接去会一会那个大师的,但是既然张家媳妇儿执意不肯,退而求其次也比一无所获要好得多。她对张家媳妇儿说的那个理由,属于半真半假,既不算是完全说了实话,也没有从头到尾都是骗人的,张家媳妇儿要是不信她,跑去闫家私下里打听,李桂枝也肯定会告诉张家媳妇儿前一天晚上唐敖头痛发作的时候,模样有多吓人,这就等于替她坐实了自己的这个借口。
张家媳妇儿倒是没有怎么怀疑苏童的意思,又说又比划的给苏童介绍了半天去找那个神医的最佳路径,苏童的方向感一般般,不过还是非常非常仔细的听着,并且在张家媳妇儿说完之后,她又为了确保信息没有出现错误,特意复述了一遍,张家媳妇儿表示她记得没错,这才道了谢,离开了张家。
出了大门,苏童拉着唐敖走出去了一段距离才把一直在心里面默默背诵着的路线说给唐敖,让他帮忙记着,唐敖没有想到苏童让自己提前出来,居然是打听那个神医的事,连忙把张家媳妇儿提供的地址记住了,然后才问:“你愿意让我去了解了解那个神医到底是怎么回事么?我还以为你会反对呢。”
“其实主观上还是不大愿意的,不过也没有办法,既然你对这件事特别好奇,刚才小虎的样子咱们也看到了,和闫喜梅不相上下,只不过言行比闫喜梅看起来略为正常一些,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虎本身也只是一个小孩儿的缘故。”苏童叹了一口气,“就算我反对,你也不会甘心的,所以还不如让你去看看究竟呢,假如真的对于被治疗的人来说,这算是好事的话,那咱们就不要插手了,好不好?那个神医不管是巫术还是什么法术,逆天不逆天,如果他用这种方法敛财,因果也都是报应在他自己的身上,跟旁人没有关系,我不想让你冒险。”
唐敖点点头,知道苏童是在替自己担忧,前一天晚上自己头痛发作,已经让她很揪心不已了,于是他把苏童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头顶:“你放心,我听你的,咱们就了解了解情况,我绝对不会随便管闲事的。”
苏童对唐敖的这个保证还是比较满意的,这种情侣之间亲昵的小动作也让她觉得心里甜丝丝的,不过当她一眼看到旁边一户人家有人从窗口正诧异的看着他们这一对在路边拥抱的年轻男女的时候,还是红了脸,赶忙从唐敖的怀抱里挣月兑出来,清了清嗓子,朝旁边递了个眼色,有些窘迫的说:“哎呀!被人看到了。咱们刚才的举动是不是太惊世骇俗了?这儿的风气可肯定跟市里面不大一样。”
“说的也是,”唐敖点点头,打趣的瞄着苏童布满了红霞的脸,“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害羞成这样,脸红红的,看着特别可爱。”
如果方才苏童的脸只是粉红的话,听完了唐敖的这句话,她的脸就真的变成了一个火球,马上就要燃烧起来了一样,为了避免被自己的脸皮活活烧死,她只好虚握着拳头,往唐敖身上捶了一记:“快走吧,我还得打电话给报社呢。”
然而这一通电话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打出去的,他们在村子里找了好几户人家打听,基本上这些人家要么从头到尾就没有安装过座机,有手机也和苏童他们的一样,因为信号塔倒了,所以根本打不出去任何电话,还有个别曾经安装过座机,但是因为平时生活中的应用率并不高,所以后来就干脆报停了。
两个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大圈,苏童几乎要放弃希望,觉得没可能找到能打的通电话出去的地方了,他们转着转着,倒是看见了有一户人家,在村子里显得特别醒目,那家的房子看起来特别的新,而且高高大大,建得很漂亮,崭新崭新的瓦片,在太阳光下闪着光芒,就连院子都比别人家的要宽敞很多,院子里还停着一辆看起来也很新的小轿车,虽说不是什么豪华轿车的品牌,还是属于比较经济型的,可是在这个地理位置偏僻的小村子里,这也算是独一份了。
苏童决定到这一家试一试,看样子这家人的生活条件应该还不错,说不定家里面的配套设施也会比较全一些。于是两个人就直奔那户新房子去了。
敲开了门,说明了一下来意,户主非常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屋,表示自己家里有座机,能用。苏童一听,这绝对算是个好消息了,于是赶忙道了谢,和唐敖一起随户主进去,户主招呼他媳妇儿带着苏童去打电话,他自己则热情的邀请唐敖到自家客厅里小坐一会儿,原本唐敖是婉言推辞的,但是最终还是拗不过户主的那股热情劲儿,只好随着他去了客厅那边小坐一会儿。
这户人家的座机总算是好用的了,苏童赶忙给报社那边打了一通电话过去,告诉老董这边的情况,老董听到之后并没有太过于惊讶,毕竟他们是做新闻行业的,资讯不可能太慢,关于这个镇下面几个村子忽然之间遭了风灾和水灾的反常情况,市里面已经有电视台的新闻栏目,以及个别报社进行了相关的报道。苏童所在的这个村子,因为洪水所以被封了路,老董也略有了解,这种事一旦遇到了,谁也没有办法,毕竟人力物力都有限的情况下,怎么去和自然灾害抗衡呢。
所以老董在电话里安慰了苏童一番,让她不要着急,也不用担心单位那边的销假问题,这属于不可抗力,不算是她的个人原因,让她安心的在这边等着消息,在路开通了之后能尽快返回报社就可以了。苏童谢过了老董,就挂了电话,这毕竟是在借用别人家的座机,虽然平日里苏童对于自己的手机通话,在时间和话费上面都没有什么概念,但是这不代表她也可以不珍惜别人的花销。
挂断电话,苏童向户主媳妇儿道了谢,跟着她去客厅那边找唐敖,一去到客厅,苏童被那里的阵势吓了一跳,好家伙,唐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面前的茶几上摆放着一壶茶,一盘瓜子,一盘花生,还有各种水果糖块,乍一看就好像是要过春节了,准备出来专门招待登门拜年的亲戚朋友那种阵势一样。
户主一看苏童回来了,也很热情,连忙拉她坐下来,唐敖也是一副有点招架不住的样子,脸上虽然是微笑着的,不过眼神略微有那么一点无奈。
“你说,我们家这房子,是不是弄的挺好的?一点儿都不必你们市里头的楼房差吧?我找人装了个小锅炉在房后,就是留着冬天的时候烧暖气用的,我们家也是室内的厕所,还有专门的洗澡间,你看看我这个地板,都是实木的,”户主眉飞色舞的继续着他方才没有和唐敖说完的话题,“这要不是在农村,放到你们市里头去,就我这房子,那也是别墅级别的了吧?是不是?”
“是啊,空间确实挺大的,感觉也挺舒服。”唐敖随声附和着说。
苏童在一旁听着户主喋喋不休的夸赞自己家的好房子,慢慢的也听出了一点端倪,这户人家姓胡,户主叫什么他自己也没说,只说大伙儿都管他叫胡老六,看上去能有五十岁出头的模样,红光满面的,这个胡老六有钱,家里有一大片的农田,另外自己还开了一个饲养场,是这个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了。原本也算是闷声发大财的典范,不过一年多之前,生了一场病,治好了以后,忽然之间观念就变了,觉得人生苦短,光是赚钱攒钱很显然是不够的,也要懂得享受生活,于是就拆了旧房子,翻盖了新房,并且方方面面都要比照着城里人的舒适度去改造,愣是成了村子里唯一一个屋子里铺实木地板,睡席梦思床垫,在客厅里面摆放真皮沙发和六十寸液晶大彩电的人家。
“我听说你是老闫家的亲戚啊?报社记者?昨天去赶喜酒的时候看着你了,不过人太多,这个跟我敬酒,那个跟我敬酒,我就没顾上过去跟你们说句话。”胡老六对苏童说,“你来我们村儿都采访点儿啥啊?你们报社有没有什么想法,想要报道个农民企业家,致富能手什么的那些?有的话,我也举手报个名。”
“好,如果我们领导有这方面的选题,我就知道上哪儿找采访对象了。”苏童笑着对胡老六说几句客气话,不用说也知道,这人和李桂枝一样,对于出名还是有着几分渴望的。
“瞧瞧,这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脑子活络,说话不费劲儿!”胡老六扭头对坐在一旁的他媳妇儿喜滋滋的夸奖了苏童一句。
苏童有点无奈,自己是礼节性的敷衍,不过看样子胡老六倒是当真了。
忽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还是怎么样,她好像隐约看到胡老六剃得精短的后脑勺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扭过头去的一瞬间,居然会反光,就好像是金属质地一样,等胡老六再把头转回来的时候,就什么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