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寥寥数语之后随即擦肩而过,刘妍回到自己的屋里,琢磨着刚才自己说的话,轻笑道:快了,就快了,我倒要看看,父亲有什么手段,自认为可以除掉哥哥呢?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点起的火,最终还是烧到了她自己的身上。这天,她照例去邓艾家收信。
刘封在得知刘备有了亲生儿子,在家大搞庆祝,却没让自己回去的事情以后并没有像刘妍想的那样大发雷霆或伤心委屈什么的。
反而很平静地说自己再过几天就能回到新野营地了,到时候让刘妍见识一下现在部队的规模。
对于家里的事,刘封只字不提,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样。既然他不提,刘妍当然也保持缄默,在回信上提醒他注意控制部队人数,保持战斗力和凝聚力,严明军纪,保重自己的身体,期待他凯旋而归。
写完之后,吹干墨迹——交给邓艾,转而与邓母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带着刘荞回到家中。
原本回家第一件事,是洗漱更衣,没曾想今天前脚刚跨进家门,后脚甘氏的侍女就来请了,而且言明,只请大小姐一个人。
刘妍不疑有他,跟着侍女到了甘氏的屋子。甘氏的手上正在做女红,一看就知道这是在给新生的小婴儿做衣服。她只当没看见,上前给母亲见礼。
甘氏抬头:“你来了,今天一天都去哪儿了?”“回母亲的话,女儿和妹妹去了郊外。”刘妍低头道。
心中却是暗暗生疑,自己和妹妹多次出门,母亲从不过问,怎么今天想起来问了?
“你与封儿倒是常来常往,他在外头,最近好吗?”。甘氏放下手中的活计轻描淡写地问。
“哥哥在军中,过得很自在。”刘妍略微斟酌了一下,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自在?自在才好啊!他自在了,你也自在了,有他在,你和荞儿就能一直在外面,不想着回家。”甘氏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刘妍却知道,母亲这是要总表态了。所以,她略微低头:“哥哥往日对我和荞儿多有照顾,这也是母亲的教诲。”
“我可没教他,是他自己呆不住。”甘氏接了一句:“你是为娘的女儿,可为娘也知道,如今为娘已经管不住你了。一直不管束你,是对你怜惜,你却越发肆无忌惮,如今更是险些带坏了荞儿……”
刘妍默然无语,低头听训。她知道这不是母亲的最终定论,她只是给自己壮声势罢了。她迫切地想知道母亲对哥哥态度如何转变,以此推断父亲对这件事的决断。因此,她只是保持沉默。
甘氏见刘妍又恢复了木讷的模样,心中不忿,寻思着小小年纪的女娃儿,竟已经学会在自己面前耍心机了。也不看看眼前坐着的是谁?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在我面前耍什么心眼儿。
“为娘今日寻你来,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父亲当初将刘封收为义子,是看在他父母双亡,孤苦无依。才看在他有个刘氏宗亲的舅舅的面子上做的决定。他如今是你父亲的外将,你自己好自为之。”甘氏语气淡淡,似乎在说别人的事情。
刘妍却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母亲?您说哥哥是……义子?”“是啊,你以为他是你亲哥哥?”甘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给了女儿一个白眼。
“哦,女儿明白了,多谢母亲的提点。”刘妍震惊了一下之后,随即镇定下来:“女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甘氏的表情还是不悲不喜:“好了,你去吧。”“喏!”刘妍一躬身,退出房间。出门的一刹那,她只觉得暖春里,呼吸都变得冰凉了。
原来是这样的,继子和义子,一字之差,天壤之别。父亲已经给刘封的身份做了新的定义。两个字,把刘封从刘公子打成了刘校尉,成了外将。
当真是狠心啊,这亲儿子还没满月,就已经曝露了獠牙。父亲当机立断的果决真是让人佩服。
刘妍这般想着,除了觉得遍体生寒之外,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异样,似乎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太过宽容了。和自己第一次与哥哥外出回来后的态度有些违和。总感觉不太对劲。
不过,宽容也有宽容的好处,好处就是即便是在被母亲训斥之后,她还是可以自由出入将军府。还是可以去邓村,或是去新野的其他地方,丝毫不见影响。
不久,刘封的部队凯旋而归,刘妍得到消息,想要去军营见他,没想到他先一步回了将军府。
这一次回来,刘封带来了一部分战利品和自己对部队的一些临时任命,来请刘备发放正式任命,刘备一点都没有犹豫地全部都答应了。
出了书房,他主动去见了刘妍。一进屋,刘妍就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气质上更锋锐了,经历过战斗洗礼的职业军人,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只见他主动挥退了房里的侍女,面色凝重地对刘妍和刘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刘妍第一时间捂住了妹妹的嘴。
三人转过屏风,各自在矮几前坐定。刘妍注意到,刘封的脸色暗得吓人。心中知道,父亲大约已经跟他摊牌了。义子,外将,这些字眼对刘封来说,不知道杀伤力有多少。
“妍儿,以后我恐怕要搬出去住了。”刘封叹道:“你我的兄妹之谊也要终结了。”“怎么会呢!你我的兄妹关系,是老师定的,你想叛出师门么?”
“你不用这样说话,之前你信中所说的担忧,如今都成了现实,我以为,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刘封黯然道:“你说得都对,全部都对。”
“我什么都没说,说了也没有用。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听不到我的声音。”刘妍垂下眼睑,轻轻地抚模着茶杯。不过,这世上总算还有两个人,能听见我的声音。”
刘封听着,不抬头,也不接茬。刘妍自顾自往下说:“一个是你,一个是老师。”说完,从案头的竹简堆里抽出一个递给刘封:“打开看看,是谁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