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坐在花轿里,眼前是刺目的红。轿子外边是一声赛过一声高的唢呐,还有孩童嬉笑打闹的声音,热闹的不行。
喜轿本就不大,又只坐一个新娘子,抬轿的脚夫还要向路边撒喜糖,那轿子就抬得摇摇晃晃。
如意抓着窗边乱晃的流苏,有些哀怨。
…………
三天前她刚穿过来的时候,三里镇县令千金傅如意刚刚把脚下的凳子踢开。
于是还没睁开眼睛的如意很快体验了一把上吊的滋味,白绫三尺长,她被勒的舌头差点都吐出来了。
最后的意识就是眼前模糊的房梁。
再醒来便是三日后,她要嫁人了。
如意两眼一抹黑,反抗都不能。
这小姐身娇体弱,不过就是上了吊,休息了三天,还是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她被丫鬟婆子一<大早便拉起来,又是绞脸又是化妆,如意只来得及在袖子里藏了两个点心,便被喜娘几乎是拖上了花轿。
至于丫鬟么……连小姐上吊这样大的事都没发现,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不过倒是不担心自己露了馅。
也幸亏傅如意是上吊,白绫勒的如意嗓子肿痛,想说话也没有法子。身边的丫鬟又去了,连傅如意的母亲杨氏都没发现女儿被掉了包。
如意躺在床上,被迫听了三天杨氏的絮叨,渐渐接受了穿越后便要嫁人的事实。
人生地不熟,身子虚弱,手里没钱,她想逃又能逃去哪里。
梁朝地大物博,四周外敌环伺,和历史上哪个朝代都大同小异。
她要嫁的人姓陆名子谦,是陆家这一辈长房嫡子,长的人模狗样,据说会吟诗作赋。
至于陆府……如意从杨氏口中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晓得是京里来的大官,有钱有势,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在他们这个小镇住下。
……
如意靠着花轿,胡思乱想。
三天几乎是滴水未进,这会又一大早起来折腾,如意的肚子叫个不停。
唢呐声一路响着。如意偷偷掀起轿帘,见送亲的队伍丝毫没停下的意思,送轿的人目不斜视,没有人注意在轿子里的她,于是放心地拿出袖子里的点心,张大嘴巴,努力不让口脂被蹭掉。
饿了这么多天,有时间吃东西,如意当然不能亏了自己的肚子。
外头唢呐声忽然拔高,接着锣鼓震天响,如意猝不及防,一口点心滑倒喉咙处,被噎的直翻白眼。好容易缓过来,却被噎的一直在打嗝。
好在锣鼓声响,也没人发现,如意不好意思这时候问喜娘要水,想着一会就能缓过来,也就没吭声。
县令傅明博一路扶轿到了陆府,亲手把娇娇弱弱的小女儿交到了陆子谦手里。
如意从喜帕下看出去,只能看到陆子谦笔直修长的双腿和牵住自己的那只骨肉匀称的手,不由暗赞一声。
就是不知道这人长得怎么样,若是个清秀的,倒也不亏。
如意一个恍惚,来不及控制自己,响亮的打了声嗝。
陆子谦看着娇小的新娘子伸出小脚,从轿子上被人扶了下来。
这便是他日后的妻……宽大的喜服罩在如意身上,显得整个人柔弱可爱,说不出的讨喜。
尽管陆家刚刚经历那样的事情,陆子谦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
陆子谦这般年纪的少年郎,不知人间疾苦,对女子的了解不过是书中的颜如玉,红袖添香,神仙眷侣,却从不想美女也有吃喝拉撒,打嗝流涕的时候。
于是……牵着如意的手暗自欢喜的陆子谦突然听到这一声,身边的新娘子甚至夸张的晃了晃头,不由得身子一僵。
这就是弱柳扶风柔弱害羞的傅如意?有哪家的小姐新婚之时会这样举止的?
被他牵着手,没有不好意思也就罢了,怎么还能这样…
陆子谦的笑意僵在脸上,深吸了一口气。幸亏这些日子他经历巨变,稳重不少。
话是这么说,陆子谦看着周围脸色各异的人,牵着如意的手上还是不由用了些力气,如意被他抓的有点痛“陆……嗝……陆子谦,你轻点,我手……嗝……手疼。”
陆子谦反应过来,将手松了松,暗恨道“傅如意!身为女儿家,大庭广众如此失仪,你,你知不知羞?”
如意听陆子谦的声音,清亮温柔,带着小小的女乃音,喜欢不已,谁知竟听到这种话,不满起来“我又不是……嗝……不是仙女!你都不打……嗝……打嗝的吗?有什么羞的?!”
两人的对话声音小,旁的人也听不清,只当是少年夫妻新鲜,免不得打趣几句。
陆子谦自然要做足了礼节,满面笑容地道谢。
梁朝风俗,新娘子在喜堂门口要穿着绣花鞋跳过火盆,象征着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陆府地方大,如意牵着陆子谦的手,足足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来到大堂前。
火盆的热气冲面而来,如意从盖头低下望着足足一米高得火焰,双腿发抖。
这怎么可能跳的过去!
闹喜的人在一旁凑热闹,如意听着耳边乱七八糟的声音,头大了两圈。
陆子谦看她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用手肘撞了如意一下,低声道:“跳一下就可以了,怎么,不敢了?”
这人!如意忍不住转头瞪了陆子谦一眼,可惜盖头挡的严,什么都看不见。
不就是一个火盆!嫁人都嫁了,这有什么跳不过去的?
如意心一横,松开陆子谦,麻利地把裙子在腰间打了个结,后退了两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一般越过火盆。
陆子谦目瞪口呆。
周围的人同样目瞪口呆。
如意放下裙子,将差点被吹走的盖头放好,开心道“怎么样?我跳的好不好?”
不知道是谁干巴巴的喊道“……好!”四周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如意浑不在意,对着陆子谦伸出手。
“走,我们拜堂去!”
……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如意认真听着司仪的声音,规规矩矩地拜了父母天地。
许是人多,小说里常出现的刁难新妇的桥段并没有上演,陆家众人都没有为难她,让如意小舒了一口气。
拜完天地,如意被喜婆领着到新房坐好,陆子谦在前头陪着客人吃酒。
周围人声渐小,如意装作乖巧的样子,静静坐了半晌,听见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时候,她轻轻掀了盖头。
新房里果然只有自己,帘子外面隐约可以听见两个丫鬟的说笑声。
如意把盖头扔在一边,四处看了看。
果然不愧是是京中富户,陆家准备的新房精致典雅,如意出嫁前那还算过得去的闺房与这一比便寒酸起来。
精美的红木拔步床占了里间一大半的空间,因是新婚,屋子里到处红的刺眼。
桌布是上好的杭州绸缎,绣着鸳鸯的花样,如意虽认不出,看那流水般的光泽也知不是凡品。
屋子里头处处点缀着古董,这一个瓷瓶那一个紫砂壶,连喜炷的底座都是金光闪闪。
屋子当中一个多宝格更是琳琅满目。
如意啧啧惊叹,像是参观博物馆一般看了一圈,这才老老实实坐在床上。
锦被柔软舒适,如意乏了一天,这会不由得放松下来,身子一仰躺在床上。
以后的日子会如何,如意一点底都没有,毕竟两世为人,她都没有嫁人生子的经历…
嫁人生子!
如意猛的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拉起锦被。
果然,一方洁白的帕子在大红色的床铺上分外显眼。
如意盯着床上的元帕,有些头疼。
她怎么就忘了还要洞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