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直到夜深才散,各房各屋的丫环仆妇搀扶着各自喝得昏昏沉沉东倒西歪的主子赶回去了,下人们忙着撤掉残席,杯盘送回厨房清洗,值夜的依旧回归各自岗位,那些没事儿不愿早睡的,干脆偷偷三三五五聚起来划拳、掷骰子、继续喝酒,笑声闹声隐隐约约穿透各处掩蔽的门窗,隐秘地在夜色里流窜。
沐风居,柳丁茂亲了一会被窝里的儿子,看看时辰不早,就早早上床了,九姨太出了月子,终于可以同床了,这一个月他早就馋着这个比哪个女人都风情万种的小妾了,看着丫环刚把炕前帷幔落下,他就急不可耐地钻进了被窝,“要死呀——”李万娇咯咯娇笑。
绿泥香醉人的香味在空气里逸散,连空气都变得迷离而微醺,兰灵和兰香不敢逗留,赶忙退出门,躲进旁边的暖阁里随时恭候。
夜风下,一个人影站在屋檐下大团的漆`黑里,声音沉沉比夜色还冷峻,“她竟然好了,这么快能起来走路了,这怎么可能?究竟怎么回事探出口风来了吗?”。
另外一个身子隐在更深的黑暗里,声音更冷,“那夜忽然叫那个小哑巴去了一趟,小哑巴并没有说究竟怎么回事,只是开了药看着熬出来叫九姨太洗浴,完了小哑巴就走了。从此以后九姨太坐浴汤药再不去厨房煎药间熬煎,也不要伺候的一应人等沾手,连兰香也不能近身伺候了,只有兰灵一个人做贴身的事情。你知道的,那兰灵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主仆一条心,别人没法比的。”
听的人忽然咬牙。竟然咬得一口银牙咯咯作响,恨不能咬碎咽进肚子去。
可见她此刻有多恨。
许久,她终于把翻腾的情绪压下去,轻轻吁出一口气,“那就先叫这狐媚子在老爷面前多献上几天几天媚,另外,今晚那个伺候万儿汤药的丫环叫什么?”
“已经去查了,小丁儿,煎药间打下手的小丫头。平时难得有机会出来伺候,想必今晚那药婆子贪嘴只顾着吃席了,把活儿配给了小丫头。”
略一沉思,“吩咐李妈,把那药婆子和小丁儿都换了,分到下面田庄去干粗活儿吧。新提拔一个药婆子上来,告诉她伺候警醒着点儿,别以为我菩萨心肠好说话就可以由得她们随意。别给脸不要脸。到时候谁脸上都不好看。”
“那是自然。”
夜风从高大的檐脊上掠过,刮得瓦楞上去年的苦草唰啦啦响。
两个身影又沉默了一刻。一个忽然开口,“那个,既然坏了你大事,留不留呢?”
另一个很快摇头:“她。我还有大用,先别动。”
两个人很快分开,一个出了院门。另一个抬头望望天空,新年初一的天空黑漆漆的。星星月亮都没有。
她忽然叹一口气,转身进屋。
守在院门口的兰梅看着大太太进去了。这才转身回屋。
双鹤苑里,夜灯沉沉,一个俏丽的身影在灯下穿针引线,身姿端坐,低头绣花。
沙漏在桌上慢慢地一刻不停地滴落。
时间在一针一线的穿梭中流逝。
“姨太太,请早点歇息吧,灯下费眼,熬坏了可怎么办?”丫环轻轻往炉膛里添了炭块,柔声在身后提醒,却不敢上前来打扰。
“兰蕊,”三姨太头不抬,声音却清明透亮,没一丝睡意,“长夜漫漫,你叫我怎么睡得着?现在就算睡着了,后半夜还不是又醒来了,我还不如睡迟点,等熬得倦意上来了,才好一夜睡到天亮啊。”
话是这么说,其实声音里的倦意已经很浓很浓了。
兰蕊不敢还嘴,慢慢跪在一个软垫子上替她整理五彩丝线。
因为喝了酒,那绣花的手总是在微微颤抖,针也捏不稳,线也理不顺,眼神也一阵一阵缭乱,但是她不睡,固执地要绣,要用这一针一针的刺穿和重叠来麻木内心的空虚和悲伤。
柔软舒适的被窝里,柳丁茂紧紧搂着怀里那一团娇女敕,使劲地揉搓、亲吻,恨不能把那女敕得吹弹立破的肉皮儿啃一口下来。“小乖乖,小宝贝,生了孩子你倒是越发柔软娇艳了,我恨不能恨不能……哎呀呀……”毕竟是四十已过的身子,很快就喘息起来,伴随着喘息身子有些僵硬地拱着挤着。李万娇咯咯轻笑,却只是用手抚慰用口唇亲吻,身子却一个劲儿往后躲,“好老爷,绕过奴家吧,人家才出月子呢,身子还没有歇过劲儿呢,又酸又乏……”“不行不行,想死我了……这不是已经出了月子吗,女人出了月子就可以了……”
“呜呜,只怕不好……”李万娇撒痴撒娇的声音在颤抖。但是这具男人身子已经像火一样灼烧,不让他顺心如意地泻火,只怕惹出他的恼意来。李万娇闭上眼心里说不要紧吧,只是这一次,虽然还在用药期,明晚一定想法避开他……灯火摇曳,两具身体纠缠中滚在一起。
“兰蕊,你跟着我伺候几年了?”
三姨太手里针线不停,慢慢地绣,慢慢地问。
兰蕊不用思索,早就熟烂于心,“七年了,我分给姨太太的时候才十一岁,那时候太小了,鼻涕还擦不干净呢,走了的兰心姐姐嫌我不利索,老是打我,有一回被你撞见,那时候你提拔我进屋里伺候,还为我改了名字。”
三姨太是慢性子,跟着她时间长了,兰蕊也变得柔和文静。
一阵沉默,忽然烛火发出一阵啪啪炸响,骤然大亮,接着就黯淡下去。
一个大大的烛花已经烧焦,浓烈的蜡油味在空气里弥散。
兰蕊赶忙爬起来去剪烛花。
三姨太的脸在灯影里一明一暗,“兰蕊,你觉得大太太这个人,如何?”
兰蕊忽然手一抖。
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都说,她是菩萨心肠的人。”
嘭——针头刺穿绷紧的白绫。
“那是别人的说法,我想知道的是你的看法?”
兰蕊剪去那一截燃败的灯芯,烛火重新明亮起来,她轻轻走回原位,跪下,理线。
“奴婢,”她有过一点点犹豫,不过很快就释然,“奴婢和他们有些不太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说来听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