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娘子不敢迟疑很快就赶来了,可是她匆匆跑到中院门口,看到兰梅忧心忡忡地立在门帘下冲她一个劲儿打手势,阻止她先不要进去。
管家娘子侧耳一听,屋内似乎有人在争执什么,顿时醒悟,连忙退后,站到兰梅身边一起候着了。
“两个都是小孩子也就罢了,一个是刚刚能开口说话的哑巴,另一个是动不动发病犯抽的孩子,怎么能放心叫他们出去呢?又是去那么荒僻的地方?那小孩子信口胡说想要胡闹,难道你我也能眼看着纵容他们胡闹吗?再说我们堂堂柳家几代书香门第,也算是大户人家,我这柳门后代再不肖,也不至于不济到了被一个小小女子牵着鼻子走的地步吧?”柳丁卯盯着夫人质问。
但是他的口气软绵绵的,这个一向没有主见的男人,遇上拿不定主意的事儿,需要反复向女人求教,直到被对方说服。
果然,陈氏不急不躁,一只手裹在帕子里,隔着那丝绸帕子在小月复上轻轻摩挲,那里面正怀着柳家的长房嫡子。
陈氏望着丈夫微笑,“夫君有顾虑是应该的,只是妾身今晚想给你说一件事,听完这件事,你还是觉得被那个小女子牵着鼻子走,那么妾身也就无话可说。”
忽然轻轻掀起衣襟,露出一片鲜艳的红肚兜,她解开肚兜带子,露出下面一片雪白的肌肤。
柳丁卯一愣,这还没到上床睡觉的时候。夫人这是……这和夫人一向秉持的贤淑温良大为不符啊。
陈氏懒洋洋模着那片白腻的肌肤,笑盈盈的,嘴角细碎的皱纹也全部舒展开来了。柳丁卯看呆了,其实灯下的夫人还是挺美的,尤其让他想起了当年的新婚之夜。
“夫君,你可知道妾身这一胎是如何得来的?”
柳丁卯一瞬间脖子僵直了,这问的叫什么话?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来的?而且是妻子在问自己的丈夫?什么意思?自然是我种进去的啊,难道这还有什么疑义?就算我娶了九房女人,我也年纪不小了。但是常年坚持服用参汤燕窝一类的名贵补品,身子骨还是不错的,还远没到让别人来帮忙叫自己女人怀上孩子的地步。
难道这一胎。真有什么蹊跷?
柳丁卯的目光直直盯住妻子的肚子。
陈氏笑得更欢了,腰都弯了,“你呀,你呀。哎呀呀。夫君有所不知,妾身自从生了雪儿以后就连着小产几胎,以后再也坐不住胎了,不要说怀个男胎,连女胎都无法怀过三个月。你知道是谁帮我治好了旧病,并且顺利怀上这一胎的吗?”。
柳丁卯回过味儿来了,心里滋生的醋意顿时淡了,也跟着笑。“不是谢先生吗?我记得你还请过别的药堂的妇科大夫呢,难道我们灵州府新近又出杏林高手了?如果到时真能生下个男孩。我们可要好好谢谢人家呢。”
陈氏收敛了笑容,神色恢复肃然,“夫君错了,这个人不是外面的大夫,也可以说,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大夫。”
“哦,不是大夫,那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又去庙上烧香求佛了,哎呀我早就跟你说过,这泥胎塑造的佛身,究竟灵不灵呢,我可是历来不敢全信的,难道那佛真能保佑你怀上?也不见得吧。”
陈氏觉得和这个书呆子开个玩笑都累,干脆直截了当,“这个人不是大夫,也不是送子观音,正是我们万儿的媳妇,我们的儿媳妇。”
“啊?你是说童养媳?”
等陈氏述说完详细的治疗经过,屋子里出现了沉默。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柳丁卯想了片刻,梗着脖子,“就算这孩子帮助万娇接生是真的,就算她帮助磨坊婆子接生也是真的,就算她帮助你怀上男胎是真的,可也没人听过她真的能给人治病,也没听说那田佃户家祖辈有谁学医懂医来着,说到底我担心这些事情都只是巧合罢了,就算没有这孩子,事情还是会沿着这个路子这么发展下来,只不过是她运气好碰上罢了——”
陈氏沉声打断了丈夫:“你还要什么证据才能相信呢?她本人从一个天聋地哑的哑巴忽然能开口说话了,她说话你也亲耳听到了,她还能捉着毛笔写字呢,她那样的出身,小时候可是没机会进私塾读书的。难道这些还不够说服你吗?”。
柳丁卯呐呐,陷入了为难,是啊,九姨太死里逃生并且母子平安,虽然他不相信全是那小丫头的功劳,不过话说回来,还真和她分不开呢;听说她为一个下人顺利接出来一个怀胎;现在夫人又亲口说是她帮助自己怀上孩子的;还有她忽然开口说话,还有她忽然提出来说能治好万儿的病……这、这……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怎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呢?
“多少大夫说过,我们万儿已经是无救了,既然现在这孩子主动说能救,那么就叫她救吧,我们就把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真的治好呢?虽然这孩子的条件有些匪夷所思叫人难以接受,其实妾身觉得往深处一想,也许还真有她的道理呢,她偏偏提出要去慈母塔是,说不定啊,这慈母塔里藏着什么和万儿的病情有关的玄机呢——”
最后这句话吞出舌头,陈氏自己也傻眼了,她是无意中想到并说出这句话的,话吐出口,她忽然有些后悔,万一一语中,真的被自己说中了呢,万一那万儿真的有救,被治好了呢?那自己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柳丁卯却被这句话深深打动了心,内心最后的疑虑也解开了,“夫人说的有理,为夫愚笨没考虑这么多,那就叫她带走吧,反正依照大夫的说法,我们万儿迟早会被疯病折磨致死,现在我们就冒险送给这孩子去治疗吧。我知道具体事宜自有夫人安排的。”
说完起身离开,自然是去九姨太的沐风居看心尖上的那对母子了。
留下陈氏一个人独坐,望着灯火喃喃:“二妹妹,看样子你儿子的洪福到了,有可能要捡回一条命了——是你在下面保佑呢,还是我越来越心慈手软的结果?”
烛火哗哗跳荡,除了她自己,没人回答她,也没人能听懂这番话里究竟含了什么样的深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