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很快放好了行李,马匹自有店伙计牵到后院去饮水喂料,大家简单梳洗了一下出来在门口集合出去吃饭。
兰穗出来说四姨太就不去了,身子有点不痛快。
哑姑也不勉强,点点头,吩咐店伙计给就在本店给整治一桌饭菜送进去。
柳万刚刚洗了脸,小瘦脸上一对眼珠子显得越发大了,骨碌碌左转右转,拉着哑姑的手不松,舌忝着嘴唇早早地跟哑姑提意见,要吃红烧五彩凤,要吃干锅八味丸,要吃凉拌三彩丝,要吃干锅软包子……叽叽咕咕提了一大堆,听得老钟叔在一边直摇头,笑着提醒他这都是府里来了重要贵客的时候才会上桌的名贵菜品,平时大家不容易吃到,现在出门在外,又哪里敢花银子吃那些昂贵东西呢?
老钟叔见自己数说出门在外生计的艰难,柳万眨巴着眼睛定定望着自己听,难道这熊孩子忽()然开窍懂事了,也知道体量大人的苦口婆心了,所以抹一把颔下胡须,准备就此展开了多对这孩子进行点教诲,谁知道柳万忽然对着他狠狠一瞪眼,“你是坏人,我不和你说话!也不许你和我媳妇说话!娘子是我一个人的娘子,不许你缠着她。有我在身边就算你怎么缠她也不会给你一个糟巴巴的老头子做娘子!”
这话骂的,老钟哭笑不得。
在座各位偷偷咧嘴,想不到这小公子偶尔幽默起来还挺动人。
老钟只能草草收了场,难堪地笑笑,迎面看到“长香居”三个古色古香的楷体黄铜大字镶嵌在一面黑金般的木匾里,门口高大的廊檐下大红灯笼红灿灿在风里摆,穿戴不凡的小二肩头顶着雪白的布巾老远就笑呵呵相迎。
“各位大爷,想吃点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您想吃的,没有我们长香居做不出的!各位大爷里面请——”
老钟叔刚刚用身子斜着堵住门口,一个劲儿打手势让大家往另外的地方引,偏偏柳万已经被这歌唱般的吆喝吸引,“嘻嘻,媳妇,我们就在这里吃好不好?”
老钟叔眼珠子直瞪,他跟着老爷走南闯北什么场面没见过,只看一眼这长香居的店面装饰,就看得出这是一家不俗的饭庄,这样的饭庄里一般饭菜贵得无耻,吓死人不眨眼,有时候仅仅一道菜花费的银子是用几两、几十两来计算的。
哑姑抬头饶有兴趣地打量这家饭店,嘴角噙起淡淡一抹笑,点点头,嗯,不错,确实很有古人的韵味,檐角那一串风铃透着浓浓的古韵,连屋顶上那些灰色的老瓦也透出一抹古意。
在这样的饭庄里吃饭,感觉肯定不错,那一世做梦也不会想到有生之年会在这种地方吃一顿饭,因为在那个世界里,这样的场景只有在古装影视剧里才存在,很遗憾她不是演员。
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吃吃,也享受一把。
哑姑捏一把柳万的手,“对,我们今儿就在这里吃。”
自从踏进这家饭庄的门,老钟感觉自己越来越拿这一对小夫妻没办法了,包间是柳万点的,明明有小的,其实下面的大厅也可以吃饭,柳万偏偏指着最大的一间要坐,哑姑叫坐了;坐下来点菜,轮不到老钟叔张罗,柳万已经把菜谱抓在了手里,瘦瘦巴巴的两个鸡爪子翻动那个古色古韵的菜谱单子,“哇媳妇儿这好像是鸡蛋羹要不来一个——哦还有这个,清炖老母鸡,来一个——这个、这个我也知道,白水煮豆腐——还有这个看着像一大碗面条——来一个,都给我来一个——”
老钟叔听了心里不由得有些高兴,这就好,柳万喊的都是比较常见的菜品,也不怎么值钱,这位小爷临到紧要关头是忽然良心发现了才这么卖力地为家里省钱吗?谁说他傻了,他这不是一点都没傻吗,一个真的傻子又怎么会知道只点最便宜的?”
柳万一口气喊了八九道菜,感觉没啥新鲜了,这才推到哑姑面前,“媳妇点吧——我家娘子喜欢吃什么?”
哑姑低头一一细看这些菜品。
老钟叔在边上偷偷观察,发现她神色如常,又做主加了一道热菜就合上了菜谱,回头淡淡吩咐小二,“先点这么多吧,回头不够吃我们临时再加好吗?”。
一个面色白净精明的小二早就在一边候着,柳万喊一声,他已经拖着长长的嗓子冲后面喊过去了,看看这菜点完了了,他那张本来含笑的面孔笑得更欢畅了,殷切地端茶倒水,伺候得十分周到。
看得老钟不由得暗自点头,这大饭庄确实有着大饭庄的优点,仅仅是来吃这么几个常见菜,伺候都这么细致周全,这服务态度真值得灵州府那几家大饭庄的鼻孔朝天的小二们好好学学。
老钟看着哑姑和柳万落了座,他不坐,胡妈车夫等人自然更不敢坐,就算出门在外,就算这小女乃女乃是大家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在乎的一个角色,但话说回来,毕竟人家是正经主子,主人不发话,哪有奴才敢随便不知深浅的。
想不到兰草带着浅儿深儿倒是很自然地坐在哑姑对面。
胡妈气得只翻白眼,心里骂着这几个小丫头片子没规矩,被小童养媳带坏了,等回到府里头一件事就是叫大太太发话把这几个小蹄子好好管教一番。
哑姑抬头看到大家都直直站着,愣了一下,举起面前一盏茶,柔声含笑:“你们非得我一个一个请你们了才愿意坐下吗?出门在外,我们就是朋友,是亲人,这一路互相照顾才走到了灵易这个地方,接下来会更辛苦,所以我能不能坚持最后走到忘世塔,还需要你们的帮助和扶持,这里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们——”
茶盏高高举起来,态度诚恳,语气真挚,老钟叔不由得带头端起了面前茶盅,大家纷纷跟上,八九盏薄脆透明的渗色釉茶盏轻轻碰在一起。
等碧莹莹的茶水滑落喉管,大家不再拘束,一一落座,主仆们做成了一桌。
菜上得要比预料中的慢,不过一道一道流水一般端上来了。
“野鸭蛋灵芝麻皮豆腐汤——我们灵易城的招牌汤,饭前喝,助您胃口大开——吃好喝好——”
一个纯黑色描花瓷盆里盛着小半盆清凌凌的汤羹,上面飘着五颜六色的小菜片,瓷盆一落地,小二轻轻喊了一嗓子。
“哇,我的鸡蛋羹——”柳万大着舌头欢叫。
茶盅大的淡翠色渗色釉小碗摆在大家面前,一人一个碗,然后由小二亲自挽起袖子为大家舀汤。
柳万第一个喝了一口,“呀,好喝——味道鲜极了——”他夸张地大叫。
老钟不由得又瞅了一眼这小哥儿,觉得诧异,真有那么好喝?
要知道这柳万可是柳府长大的孩子,虽然一直病着,但终究是老爷和大太太心尖上的人,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什么好吃食都见识过个大概,谁不知道他平时有多挑食,一道菜在他筷子下总是能挑出这样那样的不足。
想不到他对着这么一道清寡寡的汤羹能这么夸张地欢呼,是不是路上饿坏了才这样的?
柳万已经喝完了一碗,又要,兰草帮助再添一碗。
哑姑也开始喝了,喝下去一小口不说一句话,只是用舌尖一直顶着上颌久久低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老钟终于带着好奇也喝下了一口。
车夫和胡妈等人已经再添第二碗了。
等老钟的目光落定在那个精致的瓷盆上,他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了,现在他总算是亲身体验到了,也明白了,能装在这么一个上好黑瓷盆里的汤羹,肯定有着和它自己的身份相匹配的好味道。
不是一般的好喝,碗太小,老钟叔只一大口就喝完了。
他没喝够,眼珠子遗憾地盯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瓷盆。
这么好的汤羹,哪里是柳万说的什么鸡蛋羹,什么样的鸡蛋能熬出这么好喝的汤?
下一道菜上来了。
柳万从椅子上跳起来,“清炖老母鸡,我点的清炖老母鸡上来了。”
这回老钟叔学乖了,他赶忙细看那所谓的老母鸡。
却是一个细白如玉的深口大圆盘里,卧着一只乳白色禽类,头迂回饶了一圈儿,夹在一只翅膀下面,只能看到一对翅膀白森森水女敕女敕的。
老钟叔眼睛都直了,这,哪里是什么老母鸡呢?
老母鸡能炖出这样的颜色和鲜女敕?
老钟叔心一横,望着店小二问:“敢问一下,这道菜,值多少文钱?”
那小二抿着嘴角淡淡一笑,声音稳稳,“兑换成铜钱的话小的还真没算过,小的只知道用银子付账的话,是十两白银。
咔嚓——老钟一口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一口冷气倒抽着吸进肚子,他望着这一桌只顾欣赏和品尝饭菜的人,整个人傻傻坐成了一尊泥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