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从他手里接过笔,却还是没有正眼看这个人一眼,沉吟着在纸上慢慢地落下一行字来。
在场的都是农家妇女哪里看得懂字,只有这鱼王远远瞅着,直到那小女子稳稳落定最后一个字,看着墨迹鲜淋的纸张,回头嘱咐:“照单子抓药,熬煎了每日三顿喂下去就是。除了母乳,另外多给孩子喂点水。以后他要是再发烧记得就照我今天的办法给他洗洗,千万不能任由他一直烧下去,也不要捂起来,那样很危险的,因为高烧抽搐会烧坏脑子的,也有可能会引起癫痫的。”
“高烧?癫痫?那都是什么啊?”孩子的母亲喃喃地念叨着。
其实这一番话中的有些词儿,大家都听不懂,只有兰草懂了,赶忙解释,“孩子还小,发病了高热起来的时候,你们不能眼看着一直烧下去,得帮助降温,就是叫孩子稍微凉下来,因为烧得太高,会得&}.{}疯病的,就跟……”她猛然打住了,怎么说着说着就差点顺嘴扯到了柳万呢。
想不到柳万忽然插嘴进来,瓮声瓮气说道:“要是烧坏了脑子,就会变得跟我一样,又瘦又小,还经常犯疯病,最后变成一个真正的小疯子。”
哦,怪不得这孩子看着有点怪怪的,原来是有病在身啊?
大家的目光顿时齐刷刷聚在柳万身上。
想不到柳万倒是很坦然就接受了这目光的询问和探究,掰着自己瘦瘦的小手指,“一二三,我已经三天没有发病了——是吃了我媳妇儿配置的药丸好起来了,以前我可是几乎天天都犯病呢,有时候一天犯好几次呢——你们看看这胳膊,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发病的时候咬出来的。从前好多好多的大夫都说这病不能治,可是我媳妇儿说了,能治,她能把我治好!”
哑姑用意外的目光望着这小小的孩子。
兰草的嘴唇在颤抖,眼里闪出一串泪花,是小女乃女乃的治疗法子有效果了,还是上苍眷顾,反正这万哥儿的病真的开始好转了,从前的时候他说话不是颠三倒四就是纠缠不清,哪里能像今天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口气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呀,这跟一个健康人有什么区别呢,分明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呢。
谢天谢地,小女乃女乃的心血没有白费,谢天谢地,可怜的万哥儿终于看到希望了。
孩子母亲抱着婴儿拿着药方子嘴里说了一大串感谢的话匆匆回去抓药了。
哑姑拉起柳万的手,轻轻舒一口气:“我们也该回去了。”
可是门口一个妇女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孩子的手,把孩子一个劲儿往哑姑面前推,“小壮子的娘亲说来了个女神医,专门看小孩子的病,是不是你呢?你能帮我看看我女儿吗,这孩子病了好多年了,大一点的大夫我们没钱请不起,小大夫看了好多都没用——”
哑姑一看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面黄肌瘦,站在那里怯生生的。
“生下来的时候能哭,哭得可响亮了,一岁的时候学着喊娘了,可是一岁半那年一场高热,差点死了,等好了以后我才发现她不会说话了。”妇女一边解释,一边唏嘘着抹眼泪。
原来是个哑巴。
哑姑忽然伸出巴掌,啪,在半空里拍了一声。
小女孩傻傻站着,没一点反应。
哑姑叫她伸出舌头看看,张嘴看了咽喉,似乎一切正常,但是这孩子不能说话,只是呕呕地叫着。
哑姑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如果发现的早,及时治疗,及时配戴助听器,还有望能恢复几分语言功能,现在看来已经迟了……而且这些治疗条件在这样的社会里不可能实现的。
“你不是神医吗,你为什么又不能治好我家孩子呢?你是不是嫌弃我们穷拿不出银子才不愿意看啊——我求求你了,请你可怜一下一个母亲吧,这孩子天聋地哑以后可怎么生活呢?有谁愿意娶她呢——我家孩子本来就多,饭都吃不饱,现在又多出一个小残缺,我丈夫天天打我骂我,嫌弃我生了这样的女儿——”
妇女很失望,干脆哀哀地哭起来。
“如果你愿意,我想教给她一门挣饭吃的手艺,保她这辈子都不挨饿受冻。”
哑姑忽然说道。
说完目光不看别人,直直投向兰草,深深地看着。
兰草忽然心里一动,隐隐明白了小女乃女乃的意思,她含笑冲她点头,意思是自己支持小女乃女乃。
“她能做什么呢?她一个残废!”
妇女哭。
“她可以跟我学医术,像我一样给妇女们看病,靠自己的手艺挣钱吃饭。”哑姑指着自己的胸口,“因为我,从前也是个哑巴。”
“原来你也是哑巴?那为什么现在会说话了?是不是你自己治好了自己?你的意思是我女儿要是好好学本事,以后也能把自己给治好是不是?”
她一激动就一把抱住了哑姑胳膊,一个劲儿晃荡着。
哑姑看一眼孩子,这小姑娘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显得十分玉雪可爱,虽然农家的孩子穿得破烂,又营养不良,可是饥寒的痕迹也掩不住她的天生可爱。
“我们想买了她做丫环。身价你们定吧。”哑姑懒洋洋说,说完就不再说话了,显得有些累。
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如果说免费带她走,反倒可能会遇上麻烦,倒不如遵循这个社会的规矩,买走,是大家普遍能接受的。
妇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哑巴女儿也有人愿意买去做丫鬟,顿时高兴得牙关磕巴,想了想咬着牙报出一个数儿,说女儿的身价少了五十文大钱不卖。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五十文人家肯定不答应,那么自己要见好就收,再退让一下,卖三十文都很划算。
想不到面前的小女子想也不想就点了头,示意兰草拿钱。
兰草从兜里掏出一两银子,“五十文是身价,剩下的大嫂你给自己添身衣服吧。”
那妇女没想到卖了女儿还另外多落了几十文,高兴得直落泪。
“孩子孩子你就跟上他们去吧,你也看那到了,这小娘子是好人,不会亏待你的,你一定好好伺候她——”她拉着女儿小手嘱咐了又嘱咐。
这时代买卖人口很常见,所以在场的妇女们纷纷羡慕小哑女的母亲好运来了,一个残缺的女儿卖出了好价钱,她们家好生生的女儿卖给大户人家做下人也只是三五十文的身价。
马车要启动的时候,哑姑拉着柳万上车,兰草拉了小哑女走,还担心她会哭闹不愿意走,没想到她一看到这华丽好看的马车要给自己坐,挣开兰草的手,笑呵呵自己跑上了车里。
车马在吱吱扭扭的颠簸声里走出这片贫民区,拐上平坦的河边大道,兰草瞅一眼外面,轻轻一笑,“小女乃女乃,那个人一直跟在身后。”
哑姑淡淡扫一眼外面,“不用理,等他打消了最后的怀疑,会自己来找我们的,经过今天这一番铺垫,我们大巴挣银子的时候就要来了。”
这番话有些难懂,不要说柳万,连兰草都听得糊里糊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