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回木城,逼世子让位给二公子……
那一句话,如同一个惊雷一般,轰地就在耳边炸开。元珏,最终还是要与元赫相争王位了吗?即使我再怎样不希望看到,但终于是等到了他兄弟二人反目成仇的时候了吗?
可是,如果这一切真像他们所说的,元赫已经有置他们于死地的心,任由夷部军将他们困在寒城,又示意自己夫人的父亲拖延相助元珏他们的援兵及时赶到,那元赫所做的,不就是借由夷部军的刀铲除元珏这个最大的威胁了吗?
即使元赫现在身为世子,他的存在注定了元珏无缘王位,是元珏最大的阻碍。那同样的,元珏的存在,不也威胁着元赫么?如坐针毡一般,认为元珏天天在觊觎自己的王位,欲置自己于死地,元赫肯定也不好受,在这样的条件下他即使想要借刀杀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现在先不说元赫联手孟大人的拖延援兵的事是真是假,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一座王宫,最终连元赫也被困在里面了。
这十年,他们兄弟之间的心结看起来是越来越深了。
即使元珏不反,也只是坐以待毙。如果元赫坐上王位,他认定元珏是自己最大的威胁,照样会除掉元珏的不是么?即便争或者不争都是死路一条,我又该如何履行对云初的承诺,庇佑元珏呢。
“住口。”元珏说,他的眼睛没有一刻是从我身上移开的,这话是对周围的人说,也是对我说,“以后都不许胡说,元赫贵为世子岂可逾越,尔等妄言休要惹来是非。以后,永远都不要再提了。”
他,竟然轻而易举地否定了将士们的怂恿。
没有一刻的犹豫,至少,那看过来的眼神里,是那样的坚定。
我转过身,离去。
入夜,我坐在破庙外的一棵老树下,抱着双腿想着刚刚发生的事。元珏那时候看过来的一双眼睛,像是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力量,将我吸进去了似的。从那一刻开始,我便一直在想,一直在想。
“发什么呆。”元珏来了,不动声色在我旁边坐下,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侧过头去想要努力看清他,“你……是不是真的想当天下的王?”
我想我其实是清楚答案的,很多年前,我便层遇到过这个少年。他只身犯险独上韶山,遭遇群狼包围险些生死一线,只是为了找到传说中根本没什么人见过的凤凰,借由神兽的能力平定天下,取代他的兄长,成为像他父王一样了不起的霸主。
他的野心,他的……
“那你呢?”让我没想到的是,元珏却转过身来问我,“你希不希望我,成为天下的王。”
我希不希望他成为天下的王呢?
元珏不仅有野心,还有他的抱负,如果他有机会成为天下的王,我相信他大概会是个好的王,至少,可以结束这乱世的局面,不会再有像寒城里那对饿死的祖孙一样的情况发生,也不会有这一路来,即便短暂却如炼狱一般的惨状,不会再有人吃人的场景看到了吧。可是他要成为王,又将冒着太多的风险,坐上王位的可能微乎其微,为了那渺茫的希望付出这一生的平淡,真的值吗?
可毕竟,我没时间了。我的阳寿将至,甚至不知道再过几年,这世上还会不会有我,眼前的这个人,也许……“我只希望你开心。”
元珏听了我的答案,会心一笑,笑意里带着些无奈,“那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生最开心的,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心,还是动了,我听到它跳动的声音,我的反应慢了一些,我叹气说道,“那我要是死了呢。”
元珏方才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再没有像那时一样看我,而是毫无目的的看向前面,一无所有的前面,漆黑一片的前面,他的声音冷得让人几乎颤抖,“就算翻遍地府,我也会把你救回来。”
就算翻遍地府也要把你救回来……
就算翻遍地府,也要把你救回来……
“除非你想走,否则,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带走的。”元珏的话像是烙印一般狠狠烙在了心上。
我侧目看着他,突然想到了十年前过往生涯时见到的那一对,据说是我们转世的人。她死之后,那人也是逆转了阴阳,倒转了乾坤将她重新带回到了属于他们的时候。
元珏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我却没办法相信这些都是假的,毕竟我曾亲眼见过那个和他很像的人,这样的事,后来的那个他却是真的做到了。
我想到那一对,不禁笑了。即使违背天意也要在一起的那两个人,该是多大的勇气,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我想着想着,将头靠在了他肩上,却还是强调了一句。“我是师傅。”
元珏侧过头看我的时候,他的气息和我毫无距离,我感觉到头顶上的他笑了,却也是正经应道,“是。”
起了个大早,我被一股药味熏醒,掀开帘子从内间走了出来,看到侯越正在笨手笨脚地给元珏上药,元珏赤着半身,身上的绷带已经换了下来,正在涂药,新的绷带放在一旁。
侯越将一只小瓶的瓶口靠近元珏身上的伤处,轻轻抖着,瓶里的白药粉洒出,却没多少是落在伤处的,侯越倒是急得满头大汗。
“好了好了。”元珏强行从他手中夺过药瓶来,坐在那里,“你先出去吧。”
“这……可是二公子,您的伤得……”侯越仍是担心元珏没有及时上药,他年级小,很多事不及其他人一般老练,不过这一次跟着元珏等人出生入死,侯越已经稳重不少了,我能想到他初入军营时,又该是怎样一副毛头小子的样子。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元珏仍然冷着脸赶人。
侯越不放心,转过头看看我,才又对着元珏说,“那,您得上药啊,我,我就在外面,您要是有事,叫我一声。”他指了指放在一旁的新绷带,“等一下您上完药,还得把绷带缠上,要不然伤口刚刚开始愈合,动作太大还是容易破开,那时候可就……”
“我知道了。”元珏已经被他唠叨地失去了耐心,“你出去吧,看看他们有什么要帮忙的。”
“哦。”侯越十分紧张地退了出去,又鬼使神差地在外面把门带上了。
“你还在看什么。”元珏一手拿着那只小瓶,一手朝我勾了两下手指,又指了指自己背上的伤,“我自己可处理不了,你还不来救我?”
我笑着走了过去,“呵,刚刚人家好心好意地帮你上药,结果你自己冷着一张脸把人家赶出去。现在又一副泼皮样儿耍赖,想让我帮忙是不是。”
“难道你会对我见死不救吗?”。元珏伸手牵我过去。
我接过他手中的药瓶,小心翼翼的将其中药粉倒在手心,然后低头,轻轻吹到他的伤口上。处理完之后,我转身去拿绷带。
元珏突然随着我转身站起来。
我倾过身子,拿到绷带,刚一站直,背便贴在了他怀里。我发觉不对,还未说话,元珏便伸手从后将我箍在怀中了,他将头凑到我耳边来,耍赖说,“其实你根本很在意我,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谁说的。”我想要推开他,奈何双手都被箍住,只能轻轻地用手肘去抵他,不敢用力怕触到了他伤口,“你要是再不小心点儿,当心伤口更严重。你刚刚没有听侯越说吗,你的伤口才刚刚愈合,动作太大还是容易破开的。”
元珏在我耳边一笑,呼出的热气散在我耳后,“这一次受伤很值得。”
“受伤还值得?”我没办法理解他在说的这些,只是推了几次仍是没有推开他,他就像是个赖皮的孩子一样黏在了我身上。
“因为我受伤才让你看清了自己的心。”元珏的声音带着微微邪魅的笑意,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反而显得更加暧昧,他故意使气氛变得无限旖旎。
“少胡说了。你若是将我教你的好好修习,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我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不被他所影响。
元珏却察觉到这一切,愈发得意。“那你就别再走了。留下了,一直教我好不好?你每天看着我修习,我受伤的时候,你还能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这样,这样……即便我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可此时的暧昧使得胸口如同小鹿乱撞一般,我又怎能不明白这种状况,瞬时,就红了脸。
“每天都陪在我身边,我保证绝不懈怠,受了伤,你帮我上药,我带兵出去打仗,你就留在家里等我凯旋……好不好?”元珏一点一点地勾引我向他说的那里想下去。
那样,不就是像正常的普通人一样生活了吗?好像也不错的样子,这一刻我将所有的原则所有的大道理都抛在了脑后,虽没有点头答应,也并没有再拒绝他。
“二公子。”侯越听不到房内我们压低了声音说的话,他在外面一直都不知道房里发生了什么,越想越担心,突然推门而入。
我趁元珏那一瞬的松懈挣月兑开,逃了出来,元珏气恼地重新坐回了座位上。“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
“哦。”侯越大概被刚才推门那时所看到的一幕吓得不会说话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是……副将有新消息带回来,让我来看看您换好药没?大家想跟您商量一下。”
新消息?明白他们又有正事要做了。
我看了一眼元珏,便将手中绷带交到侯越手中,然后径自回到内间去。
“请他们进来吧。”
透过那算不上密不透风的帘子,可以隐约看到,元珏取过放置在一旁的内衣直接穿上。他正经起来的时候其实也满潇洒的,恐怕他人不曾见过他孩子气耍赖的一面,才都觉得元珏就该是那样冷静从容的吧。
侯越跑出去叫人,元珏侧目看向内间一眼,大家便已经进来了。
元珏不着痕迹地转过头去,“乔副将,究竟是怎样的消息?”
“二公子。”乔副将走上前去,虽然声音压低了,可我仅隔一道帘子却也不是听不到,“距离襄城不远处,有一个夷部的部落,听说上个月该部落的老首领病死,如今由他的儿子继位,这周围围堵咱们的几个部落对于那个部落的新首领,很是压制,欺负他年少无为,对其部落多有为难。而那位新首领也一直压着火气,一心想要做点儿什么。我觉得,咱们反正眼下没有其他办法,不如拉拢那位新首领试试看……”
“只是,这也太冒险了。”对于乔副将的提议,高永却有不一样的看法,“我们还不知道那个部落的新首领对于夷部和禹国之间的冲突究竟怎么看,如果冒然前去,万一让他……”
“不。”元珏沉思片刻,有了想法,“寒城一战,我们月复背受敌。现在元赫当政,我们尚且不明他的想法,万一他真的有心制裁,我们当下即便冒险回去,也难道兵败的责任。他若问责,我们也难逃一死,而至于那位新首领,我也曾听人提及过,他非嫡子所以继位饱受争议,周围部落的首领中亦有其叔父一辈,虎视眈眈想要吞了他的势力,既然我们也没有其他路走,不如冒险一试。”
众人沉默,元珏的一席话的确很有说服力。
“愿追随二公子,全凭二公子做主。”乔副将先出声拥戴,高永再没说其他,也是默认了。
“那就先作整理,我们黄昏出发,夷部兵在襄城外搜寻几日没找到我们的踪迹,也该觉察我们是进了城的,我们在他们醒过来之前离开襄城。即刻动身出城,前往那个部落。”元珏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一切,他的沉着睿智在这样一个十分急迫的状况下显得更加耀眼。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那个他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