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天黑再进城。”珈蓝去木城外转了一圈,回来说道。
“怎么了?”我本来就好奇,她为何只是让我躲在木城外这个小树林里,现在又说天黑进城。“究竟出了什么事?”
“自然是因为二公子的事,世子在城内加大了严查范围,你如果现在进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世子的人抓住,然后绑到世子面前去邀功。”珈蓝刻意说得夸张了些。
“为何要抓我?”我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关系。
珈蓝被我猛一问,自然是问住了,可是她不以为意地想了想,解释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二公子之间的关系吗?你与他十分亲近,自然就是世子的敌人了,他们不抓你抓谁。”
敌人?!没想到十年没入这木城,元珏和元赫竟然已经成了敌人。“元赫当真是这么防着元珏的么?”
“现在全禹~国,不,甚至是全天下,谁不知道是世子联手了孟大人拖延援兵陷害二公子的。”珈蓝说得理所当然,好像是我无知一般,“你说,如果这个时候二公子回到王宫,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我问。
“如果禹国帝君醒来,二公子赶回来,将所有的事对着帝君这么一说,帝君再一查,当真是这么回事。世子迫害二公子之事便是众口莫辩了。你觉得,世子会在这个时候,放任二公子回到王宫吗?”。珈蓝反问我,轻蔑翻着小眼神儿。
其实,我明白这一切,却低估了元赫元珏之间的矛盾,没想到他们兄弟二人最终闹得比我进入这一场梦境之前还要狠。“既然你知道元赫是这样的人,你为何还要帮他?”
珈蓝听罢,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住,好一会儿,才听得她如叹息一般,“你不也说了,他是这样的人。”
我竟一时之间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珈蓝继续说,“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可以不择手段,不顾血脉亲情,只为了谋求王位。我跟着他,帮他做事,不用取代谁,不用成为谁,又有何不好?”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正是我十年前的一番话,使得她变成了这样子。
也许,只有在这样的人身边,没有人会介意珈蓝的身份,珈蓝的能力成为了她的优势,可以让她获得自己在人世间的身份,只是这,仍旧逃不出被人利用的命运。
我不再说话,蹲坐在了地上,等待着天黑。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大黑。珈蓝探出身子观察着城门的状况,她忽然伸手示意我,“嘿,快来。他们要换班了,我们在他们换班不注意的时候,从那边比较矮的地方翻过去。怎么样,你可以的吧?”
“没问题。”我看了一眼她指的地方,很有信心。
没一会儿的时间,果然,城门口守卫的士兵开始准备换班,我们趁乱溜到那片城墙下,纵身越入城中。落地的一瞬,我竟有些恍惚,这里仍与十年前很像,可心里又偏偏明白,很多事,早已变了。
“我们怎么进宫。”我问她。
城中四处可见巡视的卫兵,我与珈蓝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能力都需得小心再小心了,足以可见元赫对防止元珏偷闯入城该是多小心,那王宫里的守卫自然不用说了,
珈蓝妩媚一笑,伸手到身后拿出一套斗篷来,递到我面前。“我既然带你进城,自然有办法带你入宫,否则云初也不会拜托给我这件事了。”
“这是……”我接过斗篷,看她示意便明白了,随手披在身上。“既然你可以大大方方带我入宫,又为何刚才进城要翻墙呢。”
珈蓝将斗篷上的帽子翻在了我头上,硕大的帽子顿时便遮去了我整张脸,我的视线只剩下眼前一两步路的距离了。“守城门的人是孟大人的人,我与他不和,自然不想惹麻烦。”
孟大人,珈蓝与元赫夫人的父亲不和?这关系还真的是错综复杂。
正想着,珈蓝不知从何处伸手招来一辆马车,她扶了我手肘一把,让我上了车坐进车里。随后,珈蓝也坐了进来,便听得车夫轻抽马鞭,马车一晃便开始行驶。
“你肯帮云初跑这一趟,可是得了她不少好处吧。”我明白珈蓝是怎样的人,肯定也不会相信她只是为报当年云初的知遇之恩,毕竟当年,云初给她修为,她也替云初做了不少事。如今她既然已经跟着元赫做事了,云初被下大牢,若还是想要她帮忙的话,恐怕也要付出些什么才是,那报酬必定不小,否则怎么可能打动珈蓝呢。
“哼。”珈蓝哼笑了一声,印证了我的猜测。
马车走了很久,其中好几次停下,可只要珈蓝探出身去,便没什么人继续为难。直到马车最后一次停下,珈蓝先下车,交代我,“你在车上等着,我去打点一下。我让你下来的时候你再下来。”
珈蓝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我要把帽子掀开,结果她又狠狠地把帽子给我拉上了,搀扶着我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警告我,“千万别把帽子拿下来,别让人看到你的脸。”
她接二连三的破绽引得我越来越怀疑,可是眼下为了见云初,不得已我要遵从珈蓝所说的去做。
她在我身边提示我小心,提示我低头,提示我侧身,甚至提示我抬腿。
我听得身旁如同铁门的声音,沉重地关上。直到她扶着我站定,我才稍稍抬起头,看到了眼前那粗粗的铁栅栏。我左右听了一会儿,不见有其他动静,便伸手将帽子往上移了半分。
果然,在铁牢里我看到了云初,她看起来很不好,面色有些泛白,双颊凹陷。我双手攀在铁牢上,迫不及待地喊她,“云初,云初!”
她应该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才佝偻着身子抬起头,从铁牢里看了出来。
“云初。”我又叫她,仿佛这一声才唤醒了她一般,她趴了过来,依附在铁栅栏下面。我蹲去,看着她如今这幅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终于来了。”她沙哑着嗓子叫我,然后狠狠地瞪了一眼仍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珈蓝。
珈蓝转了过去,站到了一边。
“云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的是元赫他……”我蹲来试图靠近她。
云初模索着抓住了我的手,她颤抖着问,“珏儿呢?珏儿怎么样了……珏儿他……”
“你放心。”我安抚她,“元珏没事,寒城一战虽有损伤,可是他们逃出去了。现在他已经找到了可以结盟的人,正准备要还手了,他没事,他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云初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了。
“你急着找我来,只是为了想知道元珏究竟怎么样吗?”。我看她如今深陷大牢的狼狈,真不知若元珏知道这一切,该怎么办。我知云初有多在意元珏,许是她最后得到的消息便是元珏寒城兵败,她不相信任何人的消息,却一直等着我。“云初,你告诉我,当年如意夫人一事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只要解开如意夫人之死的谜团,也许元赫就不会为难云初了。
可云初在听到我问及如意夫人时,她竟住了口,然后慢慢松开了抓住我的手,她有意地向后挪着,想要故意避开我一样。
我看出来她心虚,更加确定了她与当初如意夫人之事有关。“云初,你告诉我,我必须要救你。你总不希望元珏回来的时候,看到你已经……如果他知道,他会怎么样。”
“不要。”云初疯狂地摇着头,“不要告诉他,不要!永远都不要告诉他。”
“云初……”我还想劝她什么,可是元珏的事刚一开口便又被我吞了回去,不行,不能说,珈蓝就在旁边,她肯定还不知道元珏的身世,如果让她知道这件事,我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告诉元赫,也不能保证她不会用这件事继续要挟云初,话到了嘴边又被咽回,我又急又气,“云初,我到底该怎么帮你。”
云初颤抖着,“不要帮我。”然后又说,“救救夫人,救救珏儿……不要为难夫人,不要……不要让她伤害珏儿……”
不要让她伤害珏儿?!果然,绮陌夫人是想要伤害元珏的。云初一心保护元珏,可是她为何又让我救救夫人,和不要为难夫人呢?
云初和绮陌夫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太让人难以弄清楚了。
“云初……”我还想说什么,忽然听到牢外那个大铁门,咣啷打开的声音。
什么情况,谁来了?!
我急忙看向珈蓝,珈蓝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转身向外走去,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则站起身来,将帽子往下拉了拉。
之后,便听到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我低着头,看到好几双脚忽然出现在眼前,我不确定那到底有多少人,可是我知道,这些人肯定不是珈蓝安排的。
“你究竟是谁。”我听到面前有人在问,那声音低沉而粗犷,在他出声的那一刻,我的余光注意到原本还在我视线范围内的云初,蜷缩着躲到了一旁去,一下子便明白了眼前这些人的身份。
我等了好一会儿,都再听不到珈蓝的声音,感觉到眼下的状况愈来愈僵持,我吞了口口水,轻声问,“珈蓝何在?”
“你是?”我听得那人的声音颇为迟疑似的,他忽而对我好像收敛了一些。
我虽不知为何,却也明白硬闯未必闯得出去,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我身后,将头上的帽子撩到了后面。
“你是……”
我注意到,眼前的几个人突然瞪大了眼睛,注视着我。他们好像很惊讶一样,目瞪口呆,就这样维持了好一会儿,为首的人竟然推了推他身边的人,那个人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我心想说,坏了,也许正如珈蓝警告我的,他们会把我捆起来送到元赫面前。
气氛就这样在那个人跌跌撞撞离开之后一直僵持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我很想问他们一句,珈蓝到底去了哪里,不过此刻看情况,大概也猜到了,就在珈蓝出去查探声音来源的时候,发觉了闯入的守卫,然后她把我丢下,一个人溜了。
我正这么想着,那个跌跌撞撞跑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他附在我面前这个人的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个人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回过神来,对我说,“姑娘,世子殿下想要见您。”
不出所料,他刚刚就是去禀报元赫的,既然来都来了,本来我也是有意要见见元赫,问一下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既然他们已经惊动了他,他也已经知道我来了。那现在便去见见他好了。
这王宫我早已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是每一次都是习惯性地去找云初,找绮陌夫人,找元珏……踏入这王宫去见元赫,我还是第一次,毕竟从前他是单独生活在府邸的。
向着元赫而去的路,稍显漫长,可好在,终究是在我快要失去耐心之前到了。
侍卫将我引到了殿外,便立于两旁,躬身候着我进去。
虽然疑惑,却还是沉了口气,然后想殿内走去,我约莫估计了一下,此处应距离国君的寝殿不远。走入殿内,忽被眼前富丽堂皇的景象吓到了,我的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在他身上。
元赫站在那里,一直看着我进来,看着我转了一圈打量周围,却一直没有先开口,直到我看见了他。他的样子不怎变化,和我曾在木城外见过的那个成年后的他一样,只是他如今的穿着稍显不同,愈发显得贵气凌人。
“好久不见。”我跟他打了招呼。
没想到元赫看着我,他的嘴似乎在颤动着一般,试了好几次,才说出,“好久……好久,不见。”
我在韶山隐居修行了十年,十年后下山,所有的人都告诉我,元赫变了。他不仅拉拢珈蓝这样被世人认定是“异类”的妖精,残害忠良,诛杀异己,他还对手足痛下杀手,联手其岳丈要将元珏一行人赶尽杀绝,甚至,还要迫害手足的生母。
所有的人都说,他变了。
可是这一刻,我看到他的时候,仿佛仍是看着那个站在秋千旁的少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