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凌芊芊这样一说,樊孝钦倒是怀疑起来,不知不觉就皱紧了眉头。
他还记得年少时的家,破破烂烂的一个楼顶的棚屋,一到阴雨天家里四处都是发霉的味道。
被子从来都是破的,而且他们三兄弟只有一床被子,每年冬天都是他最难熬的时候,因为他要把被子让给两个弟弟,自己裹着并不暖和的外衣在每晚都在床边上凑合。
家具从来都是不完整的,不是这里缺一角,就是那里掉块漆。他没上几年学就辍学回家,做学徒工贴补家用,但就在那为数不多的校园时光中,他还是羞于将学校里的好朋友带回家玩。
他们家实在无处落脚,地上零零散散的都是各种生活用品,混杂着各种废弃物。
爸爸妈妈的吵架声是他童年记忆中最想挖掉的一部分。
所以这样一块怀表对于当时他们那()个家庭来说,简直就是个奢侈品。然而奇怪的是,当年就算穷到那种地步,他的妈妈都没有把它当掉或卖掉,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
“阿孝……阿孝!”凌芊芊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使劲儿推了推他,担忧的问道:“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小时候的事?”
他看她一眼,眼中掠过浅浅的灰色的哀伤。
凌芊芊了解他的童年,那是他一生最难愈合的疮疤,不由得心疼起来,像妈妈搂着儿子一样搂着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对不对?”
“我几乎对我妈妈没有印象了……”樊孝钦叹了一口气,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只有嗅着她身上芬芳的味道,他似乎才有勇气继续行走在回忆的泥淖中。
“你知道的,我妈妈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就离开我们了……我爸爸后来去找过她一次,没把妈妈带回来,倒把家里的东西都摔烂了。”
“我记得他那次大发雷霆,说我们以后再也不要想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宁可在别的城市做舞女,都不肯回来,不肯要我们。”
凌芊芊轻轻抚着他的发,心底一阵难过。
“你妈妈……当年为什么要抛下你们?”
樊孝钦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我爸爸……他经常打我妈。”
凌芊芊点点头,他的说法与她的猜测是一样的。
因为两家的父亲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后来的境遇不同,而两家的世交却从未中断过。
小时候她常常去樊家那个小棚屋里玩,虽然比不上自家的豪宅,但她还是很喜欢,因为那乱乱的屋子里,总有孝哥哥的味道。
而凌芊芊,也是樊孝钦唯一肯让她来家里做客的人。
只是有一天,她亲眼见到樊肃喝醉了酒,在他们几个孩子面前就开始打他们的母亲。
怀表里照片上那个花儿一样的女人,被打的像一张残破的画。
她记得那个女人的名字是周妘,她总是叫她妘姨。而那天晚上之后她再也没这么叫过她,因为她再也没有去过樊家,一接近那个棚屋,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周妘被打的那一幕。
她的腿脚会不自觉的颤抖,然后她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樊孝钦看着手中那块怀表,眉间的疑惑越来越重……“芊芊,小时候我也觉得我妈妈很奇怪……我们都穷到那种地步了,她既然有这么值钱的怀表,为什么不把它卖掉换钱给我们生活呢?”
“或许这个东西对妘姨来说有别的意义?”
“或许……”樊孝钦抬眼看着凌芊芊,神情严肃,“或许我妈妈她真的是用这来做催眠术的?”
“可是你妈妈学催眠术干什么呢?”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一切像进了一个死局,无论往哪里走,路都被堵住,他们只能在这个局中漫无目的的循环往复。
然而一切在冥冥之中,似乎又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关联。
“阿孝,这么多年了,你没有想过去找你妈妈吗?”。
被凌芊芊突然这么一问,他倒是犹豫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找他的妈妈?樊孝钦轻轻一笑,带着些自嘲的意味。母亲这个名字在他七八岁的时候,已经在他的人生里画上了一个句号。
母亲的保护和疼爱对他来说是一种永远无法企及的奢侈品。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她……那个女人在他记忆里已经成了一个影子,他去找一个影子做什么呢?
“阿孝,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你们家……是藏着秘密的!”
凌芊芊压低了声音,大眼睛紧紧对着他的眼眸。他被她调皮的样子逗笑,刚要跟她进行一点“秘密”的活动,却又遭到她强烈的反抗:“樊孝钦,住手!我是在认真跟你说话!”
“我也是认真要和你亲热……”他一脸坏笑。
“走开……”她躲着他的吻,不耐烦的拍拍他的脸,“樊孝钦,你不想帮你爸爸了吗?”。
他一听这个就像蔫了的草,闷闷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想……”
“那我们来分析一下……”凌芊芊兴奋起来,像个侦探似的跟他解释,“你爸爸对你妈妈实施家暴,你妈妈忍无可忍,可是那时候还没有逃月兑的机会,你觉得她一个弱女子,会怎么对付你爸爸?”
“你们女人的心思谁猜的着?”樊孝钦小声回答。
凌芊芊毫不理会他的心不在焉,继续自言自语似的分析着,“如果是我,我会想一个办法,既可以留在自己儿子的身边,又能让那个对我施暴的男人改变念头,不敢再对我动手!”
“你不会觉得……我妈是为了这个学催眠术吧?”他瞪大了眼睛,“老婆,你的想象力还可以再丰富一点吗?”。
“怎么没有可能!”凌芊芊辩驳,“你忘了吗?刚才我跟你说过的,催眠术实质上是一种心理暗示的法则,一个人在被催眠的情况下,他的潜意识很容易产生依赖感,进而对别人说的事情都信以为真!”
“我妈学了催眠术,对我爸催眠,等他在昏迷的状态下,我妈再跟他说:你不许打我?”
凌芊芊认真的点点头。
樊孝钦却轻声一笑,他对这些歪理邪说向来一笑置之。
“你笑什么?你觉得我说的话是开玩笑吗?”。她嘟起小嘴,“你妈要是不学催眠术,她要那块怀表干嘛?我告诉你哦,这是一种很神奇的科学,甚至可以控制人的意志,让人把没见过的事情,在催眠的状态下,硬是想成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
她突然停住,若有所思的眨眨眼睛。
她记得曾经对凌志质疑,他那天到底是不是亲眼看到父亲被樊肃害死。凌志只是义愤填膺的说父亲确实被凌志害死,却对“是否亲眼见到”这个状态模棱两可。
她清楚的记得那时的凌志被这样问时,那表情简直就像要发疯一样。
若是当年他并没有亲眼所见,而这么多年来却又一直抱着这种笃定的态度,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的意识在当时是被人操控的!
一切又转回了那个神奇的催眠术。
凌芊芊将怀表举在眼前,抓住绳子在眼前晃来晃去。
不服输的性格告诉她,是有可疑,就算为了这么多年不能瞑目的父亲,她也一定要追查到底。
而这件事情的入手之处,除了凌志,现在又多了一个周妘……
“喂,阿孝!”她胳膊肘捅捅他,“你妈妈当初离家出走,你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樊孝钦一愣,细细想了想,“那时候我爸爸找过她一次,说她在Y市做舞女……”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显得有些难为情……毕竟这种家丑,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尤其是怕她看不起他。
凌芊芊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阿孝,那咱们去一趟Y市,好不好?”
他怔了一下,“去那干嘛?”
“去找你妈妈呀!”
“我不去!”他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不想去找她……况且这么多年了,她当年在那里做舞女,谁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那里生活?”
“你不去怎么会知道呢?去了之后说不定她还在那里呢!”
“我……”
“你还想查清楚你爸的案子吗?”。
天哪……
看着这丫头那一脸认真的样子,樊孝钦又开始头大了……他曾经怨过自己的老爸为什么要留下这样一个黑锅给他们兄弟背,儿子跟着他沾不到光就算了,反而还要被人指是杀人犯的儿子,走到哪里都有人在戳他们的脊梁骨。
现在各种迹象都在证明,老爸是被冤枉的,他们的家仇很有可能不存在……可这时候偏偏又出来了一个许久不曾谋面的老妈!
樊孝钦挠挠头……他不过是想跟自己心爱的女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上天为什么要派来这样一对奇葩父母来一遍遍的考验他呢?
然而最大的考验,还是凌芊芊那对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和她不停一张一合的樱桃小口。
“到底去不去?樊孝钦……我问你话,你到底去不去?”
“好……你不去我自己去,Y市以什么闻名你是知道的……赌场舞厅遍地开花,我正好自己去逍遥一下……”
他的眼睛里冒出绿光,猛地一把握住她的纤腰,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小丫头得逞的笑着,一只手勾在他脖子上,声音腻腻的吩咐道:“那还不快去收拾行李?明天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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