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妘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一时间愣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眼神中没有母子重逢的喜悦,却满满的都是惊惧与惶恐。她的手不自觉的开始颤抖,脸色苍白,双唇抖动着,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空气中却凝滞着肃杀的沉默。
樊孝钦不知怎的,看见周妘的那一刹那,他也只有冷硬的目光。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透着不为人察觉的狠戾和鱼死网破的决心,轻轻叫了一声:“你好,周太太。”
凌芊芊像是得到了大赦,眼泪唰的涌了出来,双脚不停在泥地上挣扎,朝着那边大喊:“阿孝……阿孝救我……”
他给了她一个温和坚定的眼神,用唇语告诉她,你放心。
她倍感安慰的一笑,继而又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周妘的神情和樊孝钦一样的冰冷狠绝,两人不似母子,倒像是多年未曾谋面的仇家。
他们立在悬崖之上,山风吹过,吹乱他们的头发,吹起他们的衣衫,也吹乱了他们的思绪,吹散了本就所剩不多的温情。
多年的积怨似乎将要在这一刻得到结果。
“呵……我还以为是谁呢?”周妘冷冷笑道,“原来是樊总大驾光临!”
樊孝钦的心瞬间凉透,对这个女人最后一丝幻想也灰飞烟灭。
“有什么事情冲我来,放了我老婆。”他声音低沉,神情冷漠,他只能抛却这份不可及的亲情,选择守护爱情。
“可她知道我所有的秘密,樊总……如果换作你,你会放了她吗?”。
“秘密?”樊孝钦苦笑,眉间凝起一股绝望之情,“难道芊芊的推断都是真的?当年你对凌志用了催眠术,迫使他改变了意志,硬是要让他指证爸爸是杀人凶手?而爸爸真的是无辜的?”
周妘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言,手中的烟燃了半截,艳红的双唇抿出无尽的仇恨。
许久,她才轻吐烟圈,缓缓开口:“阿孝……你还是太不了解你爸爸……对他这种人来说,监狱才是最好的地方!”
“爸爸到底犯了什么错,让你对他有这种深仇大恨,不惜诬陷他也要让他进监狱呢?”
“犯了什么错?”她笑起来,笑的似乎眼泪都流出来,“阿孝,他犯的错你难道没有亲眼见过吗?你那时已经长大了,他是怎么打我……你难道看不见吗?就连你这老婆都记得,有一次他喝醉了酒,回家就拿我撒气!”
“我告诉你,阿孝……一个女人最需要的婚姻,可以没有锦衣玉食,可以没有豪宅豪车,女人从来不是看上去那么物质的……女人最需要的,是丈夫的关心和爱护,而不是做一个在丈夫喝醉酒心情郁闷时的出气筒,你明白吗?”。
樊孝钦的眼中掠过失望和痛楚,沉默半晌,他抬起眼直视她,“是,女人需要的是这样……可你有没有想过,在‘女人’这个身份之前,你是一个母亲!你抛下孩子不顾,宁可跑来做舞女,还要诬陷爸爸杀人,让他十几年有家不能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怎样看你!”
“什么母亲?”周妘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嘲讽,“阿孝……就你爸爸那个样子,他不配做一个父亲,你们也不可能有母亲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表情淡淡的看着从口中吐出的烟圈,许久朝他看一眼,只是一瞥,却让樊孝钦感到从未体会过的恐慌。
“阿孝,别怪我无情……你们两个都知道了我当年的事,我就必须把你们两个一起送走了!”
周妘拍拍手,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两个人,按住樊孝钦的肩膀。拖着凌芊芊的两个人把她往悬崖边拉,樊孝钦挣月兑开自己这边,猛的冲过去拖住一个人的腿,试图去拉凌芊芊的手。
悬崖边一片混乱,周妘像是剧院里的观众,惬意的欣赏着台上的闹剧。
樊孝钦勉强将凌芊芊从那两人的手中解救出来,护在自己身后,两人却被那四个彪形大汉一步步逼到了悬崖边。
两人身后无路可退,下面是万丈深渊,还有一条湍急的河流,是暗沉沉的蓝黑色。
凌芊芊不小心踩掉悬崖边缘的一块石头,石块噼里啪啦的落下去,她的心不禁高高悬起,小脸惨白,紧紧抓住樊孝钦的衣服,屏住了呼吸。
她真的太想趴在他宽厚的背上大哭一场。
樊孝钦护在她身前,张开双臂,像儿时玩过的那种“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他眉毛拧在一起,凌厉的目光扫过眼前的四人,不苟言笑的神情显得越发让人不寒而栗。
而这种样子,落在此刻的凌芊芊眼中,堪比奥斯卡最佳男主的风采,高冷魅力无边,帅到让她无法自持……
不管害死她爸爸的,是樊肃还是周妘,不管他们之间还有多少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仇,这一刻她都无怨无悔。
跟了这个男人,是她凌芊芊这辈子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
她怔怔看着他的侧颜,似乎并没觉得自己生死命悬一线,即使下一秒就要落入深渊粉身碎骨,这一秒,她也想要生命中最后一份淋漓尽致的爱。
她轻轻一笑,在他脸上小小的吻了一下。
樊孝钦猛的愣住,心中暖流涌过,被她亲吻的地方像是涂了一层薄薄的蜜糖。
“阿孝……”她在他耳边轻声说,“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如果不回来,就不会被我连累……都是我害了你。”
“傻瓜!”他瞟了她一眼,她面带愧色的低着头,波光流转的双眸更显娇俏动人,“是我该说对不起,如果我不跟你赌气,你也不会独自面对这一切……”
他暗暗握了握她的小手,两人似乎都从彼此的掌心中,获得了无穷的力量和振奋人心的温度。
“别怕……”他压低声音,“我来的时候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赶到……只要我们拖住时间,一定会没事的!”
“报警?”凌芊芊惊讶的瞪着他,大大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怎么可以报警,周妘不是他的妈妈吗?就算母子情分再淡漠,这世上也没有儿子报警抓老妈的事情吧!
如果周妘真的被抓,他岂不是要一辈子背负着心灵十字架?他的一生,岂不是要在愧疚中度过?
而这一切却都是为了她……
凌芊芊落下眼泪,不由得将他的手握的更紧。
“傻丫头,别哭啊!”他冲她温柔的笑着,“老公守则第一条,永远不许惹老婆掉眼泪……你看看你这样子,让我怎么办?”
“讨厌啊,樊孝钦……”
“别哭了……”他粗壮的手臂轻轻托着她的腰,将她往身侧移动,让她慢慢远离悬崖边的位置。
他警惕的盯着那几个人,对凌芊芊耳语道:“一会儿我上前拦住他们几个,他们的注意力在我身上,就不会注意你……你抓紧时间往山下跑……”
“不行!”
还未等凌芊芊反驳,周妘冷冷的声音响起,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难舍难分?放心吧……你们两个到死都不会分开的!”
“你们几个是死人吗?”。她怒目圆瞪,指着那几个保镖,“赶紧给我把他们俩处理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响起了尖锐的警笛声。
周妘的手僵在半空中,抽了一半的香烟掉落在地上。她不可思议的抓过头,远远就能看到穿着警服的人正沿着山路向这边走来。
那四个保镖也愣住,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樊孝钦趁这个机会拉着凌芊芊就往山下跑,周妘立即反应过来,在凌芊芊经过她身边时,她猛的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这一下出人意料,凌芊芊的小手从樊孝钦的手掌中月兑离,又被周妘控制在身旁。
“樊孝钦!”周妘恶狠狠的瞪着他,“你报了警?”
“你放开她!”他冲她大吼,“不管你和爸爸有什么恩怨,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不该把芊芊也牵扯进来!”
“是她自己把自己牵扯进来的……与我无关!”
周妘颤抖着身子,她的眼神也开始变的游离,双唇一张一合大口喘着粗气,灵魂像是被人抽走,只剩一具还能在人间作恶的躯壳。
她的手臂横在凌芊芊脖子上,凌芊芊感到呼吸困难,尤其闻到她身上的烟味后,那种全身无力的感觉又袭遍全身……
她被周妘拖着,一步一步朝悬崖边挪动。
“樊孝钦……”周妘身体的颤抖越发的厉害,面无血色,苍白的脸上似乎只剩一双空寂的眼睛,“让警察离开……不然,我亲手把你老婆扔下去!”
樊孝钦死死盯着这个女人,她的行为很奇怪,凭他在社会上多年模爬滚打的经历,他初步可以断定……周妘那支香烟里,或许藏着能麻痹她神经的东西……
他还想出一个法子来和这个女人周旋,警察纷纷登上山崖,黑洞洞的枪口堵住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哈哈……好,真好!”周妘变的歇斯底里,不停的翻着白眼。她拖着凌芊芊站在悬崖边不停摇晃,山顶的风越来越大,似乎一下子就能把她们吹到山底。“樊孝钦……你会后悔的!”
你会后悔的……
这几个字像是撒旦的声音从地狱传来,刺破樊孝钦的耳膜。
眼前突然一晃,周妘和凌芊芊的身体像两片薄薄的树叶飘下山崖……樊孝钦扑过去想要抓住她的手,而在清楚的听到她绝望的尖叫之后,她的衣襟从他手中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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