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每次和豆豆单独相处都能从她哪儿得到大大的“惊喜”,他伸出手捏了捏眉心道:“沅儿,欠人钱固然可怕,但却不是最可怕的。只要人肯吃苦会经营,或许再加上那么一点运气,钱总会有还上的一天。”
豆豆转过小脸疑惑地看着父亲,欠钱还不是最可怕的?她在卫所里见过好几个人因为欠钱被打得头破血流,甚至还有断胳膊断腿的,他们看起来可惨了……
“沅儿,世上最不能欠的是人情,人情债才是永远还不清的。”元徵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但此刻他不想再用诸如年纪小这样的借口敷衍眼前的小家伙儿。
“那……父亲的意思是您欠了母亲人情喽?”豆豆果然还是瞬间就能抓住话里的重点。
元徵微微点点头:“父亲不欠她,但欠了她的父亲,就是你的外祖父。”说到这里他眼中露出一丝旁人看不懂的笑意。
“我听说书的老伯伯讲过的,父亲欠了钱,儿子也必须帮着还,从前外祖父帮了父亲,您要报答他,所以您对母亲从来都不会生气,就当作是赔债了。”豆豆很快把她的理解说了出来。
这话说得有些幼稚,但明显元徵的话她是听懂了的。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虽然年纪小了点儿,不过……元徵顿了顿接着道:“沅儿,你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但是父亲觉得你可以再含蓄些。”
含蓄?豆豆听不懂了,一双大眼睛显得有些迷茫。
“意思就是说,有的时候你心里想明白了的事情,并不一定要说出来,你可以,嗯……就是……”元徵瞬间觉得自己变得笨口拙舌的,根本没有办法让对方明白他的意思。
豆豆:“……”
向来伶牙俐齿的她同样生平第一次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别人的话。
元徵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好比方才,那个笨小厮康儿,就是摔在地上的那个,刚才你要是不出声儿提醒他,他虽然一时半会儿还站不起来……”
“我明白了!”豆豆笑嘻嘻打断元徵的话道:“父亲的意思是我不应该提醒他腿别在椅子腿里了,然后就可以在一旁看他在地上爬来爬去的,这样肯定更有趣儿!”
元徵:“……”
他觉得自己傻透了,明明想说的是你以后嘴别那么快,这样是很容易得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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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离开湘颐院后直接去了柏瑞堂,这是元徵特意在府里给她修建的居处。虽然不像朝云院和湘颐院那样占地广阔,最难得的却是那两株千年古柏,亭亭如盖寓意吉祥,最是适合老人家安居养老。
“老夫人,您要不干脆躺一躺?”吴妈妈早就安排人收拾好了卧榻,随时可以休息。
老夫人摆摆手道:“不忙,顾氏还没有和沅姐儿见上面,我放心不下。”
“是。”吴妈妈接过丫鬟们手里的茶水轻轻放在老夫人顺手的地方,自己则坐在锦杌上陪着主子聊天。
如今打理内院杂事的是谢福的妻子,他们夫妻都是老夫人的心月复,府里的大事小情只要老夫人想知道,都能第一时间传到她耳朵里。
湘颐院里发生的事情当然也不例外,顾朝前脚才给元徵和豆豆撂了脸子,老夫人后脚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翠姑,我做了十年的好婆婆实在有些腻味,你说我现在要是后悔了,也学着人家磋磨一下儿媳妇还来得及么?”老夫人听了下人传回来的话,淡淡笑道。
“老夫人,您……”吴妈妈如何看不出主子生气了,可她自己也是从媳妇熬到婆婆的,夫人这样的儿媳说句不好听的真是欠收拾。
“翠姑,让人去传话,今日我便在府里歇下了。”老夫人用杯盖刮了刮茶沫子,“让二老爷和二夫人都过来用晚饭。”
吴妈妈应了一声走出了屋子,老夫人脸上却现出了一丝苦涩。说来也可笑得很,别人家都是十五六岁的新媳妇进门立规矩,到了她这里,进门十年才让儿媳妇第一次伺候用饭,算不算是自作自受呢?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辛酸。为父亲守孝耽搁了婚事,家道中落不得不与人做填房,进门后婆婆、妯娌的百般刁难,夫君的滥情,继子母族势大欺人……
也正是因为她深知做媳妇的艰难,自从有了儿子那天起,她就下了决心等自己有了儿媳,不敢说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但绝不会故意刁难。那些磋磨人的手段她从来没想过用,更没想过要给儿子房里塞人让儿媳妇膈应,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却更加纵容了顾朝的大小姐脾气。
是啊,人家可是打小儿按着太子妃,一国之母的标准教养的,哪儿伺候得来儿子这样的“普通”夫君,自己这样的“普通”婆婆!
然而,即使是皇太后从顾朝几岁时就赐下靳老婆子亲自教,不也没能入了陛下的眼?结果一只月兑了毛的凤凰就这样落到了自己家。
既然她不惜福,那么就从伺候婆婆用饭重新开始,学会怎么做人家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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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第一次尝试纠正豆豆小毛病的举动宣告失败后,元徵寻了几本画册扔给豆豆,让她自个儿到一边胡乱翻看,他则把书案上的书信和公文取过来粗粗浏览了一遍。
处理完几份急件后,元徵感觉自己肚子都唱空城计了,抬头一看天色渐暗,豆豆却依旧趴在小案几上看着画册。
“庚儿、康儿!”元徵朝书房外唤了一声。
很快两个小厮便走了进来,庚儿嘴快抢先回道:“老爷,刚才老夫人派人来传话,请您到柏瑞堂用饭。”
康儿也不甘示弱,很快加了一句:“也让二夫人去了。”
“沅儿,走了。”元徵站起身走到豆豆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肩膀。
豆豆抬起头见是父亲,眨巴着眼睛道:“父亲,要去哪儿呀?”
“你肚子不饿?咱们去祖母院里吃好吃的。”元徵拉起豆豆的小手离开了书房。
“东翁,您可回来了。”他们刚一出门,一位四十岁左右,颌下蓄着长须的中年男子便迎了上来。
元徵放开豆豆的小手,朝男子拱了拱手道:“延平兄。”
“这是……”他仔细打量了豆豆一番,捋了捋胡须肯定道:“必是令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