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连慧的唇角微微一抽,淡淡讥讽之情一闪而过。
练氏只顾着伤心,根本没有察觉到穆连慧的面色:“以前听说她就是个养坏了的,这才娶进门来,哪里知道,她竟然跟传言里的不一样。
能管家,能笼络老太君,柏节堂里看见了她,跟开了花一样。
反倒是我们二房,一年不如一年,从连喻出事之后,就一年不如一年……”
提起穆连喻,穆连慧再不掩饰自己的排斥,沉声道:“阿喻的事儿能怪到云萝头上去?云萝进门前,阿喻就已经和满荷园里勾搭上了呢。
阿喻自己做出这种腌臜事儿来,母亲您别来我跟前说,我一听就浑身不痛快。
云萝好与不好,也是你给阿潇挑的。
人家也不是个傻的,吃了一回两回亏,还能吃一世两世亏?”
练氏吸一窒,半晌道:“吃亏?”
穆连慧清了清嗓子,她是说漏嘴了,但也没打算和练氏解释清楚,干脆反问道:“母亲,父亲说您短视肤浅,您做了什么了?”
“我……”练氏张嘴难言,因着箬竹的事情,她被穆元谋说了一通,如今想来,似乎也是自己做得不妥当,又怎么有底气和女儿说。
她只能讪讪笑了笑。
穆连慧知道练氏的性子,见她如此,多少也明白她做了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娘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她现在是懒得掺合,垂着眸子道:“您是来看我的,还是来跟我说您的苦日子的?
您要看,我就在这儿,蓬头垢面给您看;您要是想说,我也在这儿,我就听着,不过,您也晓得的,我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我给您出不了什么主意,眼下这局面,父亲也不见得还有什么主意了。”
练氏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穆连慧与她四目相对,心中突然划过一个念头,她腾地坐了起来,压着声,一字一字道:“您来就来,把云萝叫来做什么?您怎么想的?您是要……”
练氏闻言,冷笑了一声:“不也挺好的吗?”。
“疯了!”穆连慧一把将手从练氏的掌心里抽出来,愕然看着她,尖声道,“您打的可真是好算盘啊!来回路上您不会动手,您不想把二房给暴露了,您就想把事儿扔到这平阳侯府里来。
我知道您狠,我却不知道您这般狠,为了出一口气,连我,你都要往火坑里推下去!
我有我的路,我有我的打算,我已经不指望娘家人拉我一把了,可您倒好,您还要再踢我一脚,您比二哥还狠呐!
您把云萝的肚子弄没了有什么用?
一点用都没有!
云萝有延哥儿,阿潇活得好好的,就算长房出事,还有三房!
您要做的事情,一点儿用场都没有,除了让您出口气,什么用都没有!
父亲说您短视、浅薄,真是一点也没说错。
云萝知道是谁要害她,平阳侯府跟她无冤无仇的,只有您,只有您恨不得她去死!”
练氏一张脸惨白。
穆连慧的话冷过了外头的北风,她和穆元谋说话的态度语气不同,但落在练氏的耳朵里,都是一个意思。
练氏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捧住了穆连慧的脸:“慧儿,我什么时候想把你推下火坑?你怎么说娘都成,可你不该在娘的心上划刀子啊!平阳侯府不放人,咱们就该让他们理亏,连潇媳妇是在他们府里出事的,做得巧妙些,让他们月兑不了干系,他们受制于我们,以后才能……”
“够了!”穆连慧甩开了练氏的手,咬牙切齿道,“您把这么多人都当傻子看了?
云萝不是傻子,平阳侯府也不是傻子!
他们无人要害云萝,人家事后想起来,还能猜不到这其中关系?
哈!
平阳侯府知道定远侯府里的弯弯绕绕,知道二房恨不能取长房代之,回过头来就钳制我了。
您说您是为了我,您是要帮我……
呵,不必了,不需要!
你们已经连累了我一回了,难道还要连累我第二回?
我告诉您,收回您那愚蠢之极的念头,真出了事儿,别说柏节堂了,父亲头一个要了您的命!”
练氏整个人软了,垂着头坐在榻子边,闭着双眼,眼角通红一片。
她明明还是吸气吐气,可胸口痛得厉害,就跟要窒息了一般。
双肩不停颤抖着,练氏张着嘴大口喘着:“难道就算了?难道就放弃了?
十几年谋划,十几年的心血,一朝空了吗?
从四叔没的时候,我们就为了那一天,为了让连诚承爵,我和老爷做了多少?
老侯爷和大伯、三叔死的时候,我做梦都是美的,我们的计划按部就班啊。
前几年,你和连诚一样出力,可现在……”
穆连慧在听见她也出力时,凤眼里满满都是泪水,哑声道:“是,我出过力,可结果呢?
我前回就说了,我没兴趣了,我付出的也够了。
成与不成,我都是嘉柔乡君,都是定远侯的姐妹,承爵的是阿潇还是二哥,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问您,我帮着二哥得了爵位,您能让我走出这平阳侯府吗?
您不能,二哥也不能,那我又何必呢?
您和父亲害死了祖母、大伯、三叔,您以为天衣无缝,可您真的以为,这世上谁都不知道吗?”。
练氏一怔,被穆连慧的眼泪刺痛了双眼,她伸手想去替女儿擦拭,穆连慧却固执地偏过了头。
“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指望着你们,只求别再连累我了。”穆连慧沉声道。
练氏颓然捶下了手。
屋里静了下来,没有半点儿动静。
屋后窗外,震惊的单嬷嬷紧紧咬住了后槽牙。
她陪着杜云萝去了后花园,杜云萝的意思是等下就不来与穆连慧告别了,让人来知会练氏一声,若母女两人说完了,就请练氏去花园里寻她,一道回府去。
原本这事儿使唤个小丫鬟就好,单嬷嬷想着老太君还有一些话要和穆连慧交代,便亲自走了一趟。
领路的小丫鬟把她带到了院子后门,这儿更近些。
穆连慧规矩大,院子里不喜外人进来,这些年留在身边伺候的,也多是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不用平阳侯府的人手,因而院子里空荡荡的。
单嬷嬷从后门进,经过北窗,想绕到前头去,正好就听见了里头母女两人的争执。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听得她心头滴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