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立看着她,以一种探究的口吻道:“大香师的香境,确实……令人好奇。”
安岚的目光又落到他腰上:“你不是好奇。”
寒立微微侧了一,并将胳膊放在腰侧,似要挡住她的目光:“那安先生以为是什么?”
安岚抬起眼,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兄长可还在长安?”
寒立霍地看向她,瞳孔猛地一缩,目中顿时显露杀气。
安岚似乎毫无察觉,接着道:“玉瑶郡主生前倾心于他,但郡主香消玉损后,他却一直没有露面,你觉得,我能不能找到他?”
寒立将右脚悄悄往后退了半步,脚跟微微垫起,他双臂眼下确实使不上力,但杀人的法子还很多,而他本就精通此道。
安岚的语气依旧不急不缓:“长安城百万人,想要从中找出一个人,实属不易,更何况对方还有意躲藏。”
“看来安先生今日是来者不善。”寒立道出这句话的同时,整个人突然离地而起,右腿以电光火石之势攻向安岚,同时靴子上射出三枚暗器!
他知道,长香殿的大香师有改天换地之能,那宛若神迹的香境就是大香师凌驾于凡俗之上的最大倚仗,但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依照,长香殿的大香师几乎都是养尊处优的贵人,若失去香境,随便一个粗使丫鬟婆子都能将他们撂倒。
他似乎断定安岚不会起香境,而事实也如他所料,安岚确实没有动用香境,她就站在那看着他出手。而当三枚暗器射出的时候,她即便想起香境,也是晚了,香境能影响人的意识和行为,却不能令已射出的暗器回头,甚至不能改变它们的轨迹。
带着倒勾的暗器泛着乌光,锋利,冷硬,若扎进身体里,即会紧紧抓住血肉,难以取出!
射出的暗器速度有多快?
没有人算过,但谁都知道,两人如此短的距离,凭一个没有任何身手的弱女子,绝不可能避得开。
寒立在射出暗器时就已确认这一点,他不担心事后怎么解释,他现在只想先杀了对方。
但他似乎忘了一件事。
身为大香师,香境确实是他们最大的倚仗,但却不是唯一的倚仗。
只要大香师愿意,他们甚至无需动用香境,就会有无数人愿意为他们赴汤蹈火。
所以,那三枚暗器在距安岚约一尺的时候,就被另外三枚暗器给打飞到一边去了,速度快得只听到一声“叮”,危险就已经消除。
寒立砰地摔到地上,他下意识地用胳膊撑了一下地面,遂疼得浑身冷汗,刚刚接好的骨头又移位了。他咬着牙,挣扎着站起身,一抬眼,就看到安岚身后出现一个黑衣女人。他仅看一眼,就嗅到熟悉的味道,那是熟悉了在暗中行走,在刀尖舌忝血的人才能嗅得到的味道。
蓝靛上前两步,侧过身,微垂着脸道:“先生没事吧。”
安岚摇头:“去看看他身上藏着什么东西?”
她能感觉得到那东西一直在蠢蠢欲动,莫名的危险,让她直觉不能动用香境,同那晚她夜探骊园时的感觉一样,阴冷,潮湿,粘稠,让人恶心。
蓝靛颔首,遂转身,没有丝毫迟疑地走到寒立跟前。
寒立往后退了两步,他似乎有所顾忌,蓝靛搜他身上时,他并未反抗,任蓝靛从他怀里掏出一个约三指宽的小盒子。盒子是用某种木头制成,很轻,很滑,也很硬,并且还带着一种淡淡的香气。
蓝靛将盒子拿到安岚跟前,安岚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寒立:“这是什么?”
寒立忽然笑了一下:“安先生何不打开看看。”那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挑衅在里头。
蓝靛瞥了他一眼,安岚又将目光落在那盒子上,片刻后开口:“南疆香谷有一种用密法饲养的虫,这等虫对香气异常敏感,听闻,它们甚至能吞噬香境。”
蓝靛眼里闪过惊异,甚至有些惊骇,南疆香谷的事她这两年一直有暗中查探,也曾打听到这等传闻,但她觉得是谬传,可先生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寒立靠着身后的方桌,微微喘着气,打量着安岚道:“安先生知道的不少,真叫人意外。”
安岚接着道:“据说待它们化蝶后,产下的卵,还有更大的用处。”
寒立抿着唇不说话。
……
正厅这边,黄香师等人看到,川连从盒子内取出来的,居然是三只蝴蝶。
只见那蝴蝶在盒子里的时候,是包成一个茧的形状,颜色亦只是淡淡的粉,但从盒子里出来后,遂看它们微微颤抖了几次,随后慢慢舒展,蝶翅一点一点打开,颜色亦开始发生变化,逐渐由粉转红,泛起流光,越来越艳丽,随着蝶翅完全展开,飞到川家三兄妹的手指上轻轻扇动时,它们已变成血一样的红色,并且每扇动一下,周围似都有萤粉散落。
这样的小生命,美得太过诡异,一时间,这厅内竟无一人说话。
良久,黄香师才开口问:“这是什么?”
川乌有些嘲讽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看着停在自己手指上的蝴蝶道:“这是我们南疆香谷的香蝶,可分辨这天下所有香,无论它们的香味有多细微的差别,只要不是同源,它们就都能辨得出来。”
宾客中有人喃喃道:“香蝶,这……从未听说过!”
在座的本就有人不满南疆人这样傲慢的态度,此刻再听他们这句“能辨天下所有香”,如此大的口气,心里更加反感,于是即有人应和道:“没错,狗也能辨味呢,无论香的臭的都能辨。”
川乌正要发怒,他旁边的川谷却笑了起来,不屑地道了一句:“今日可算亲眼见着了什么叫孤陋寡闻,坐井观天。”随后不等别人接话,他就看向柳璇玑,似笑非笑地道,“他们不知道这香蝶,但柳先生不会不知道吧?”并且说着又转头看向白焰,“想必镇香使心里也是清楚的。”
柳璇玑看着他们手上的那三只血色的蝴蝶,缓缓开口:“香碟以南疆秘法培育,一生只认一种香,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