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
苏应桐抬头看着门口牌匾上宏伟的三个大字,气势磅礴,透着权力的疏远和深严,令人生畏。
这,就是苏应柔的家?怎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虽然苏应桐是个无神论者,可是她穿了之后立场就不坚定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现在不也还有很多未解之谜和离奇现象不能用科学去解析么?既然她“死”后来到了这里,那苏应柔呢?
怎么会消失得这么彻底?
如果她还在这个时代的某个角落,或是残存在这具身体里,那么或多或少都会在她的记忆里留下影子吧,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即使回到了宰相府,还是找不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苏应桐在管家的带领下进了大门,一路上仆从丫鬟无不恭敬行礼,可是苏应桐还是在他们眼底看到了不屑。看来苏应柔虽然是嫁出去了,可是她的“威严”还在,下人虽然看不起她,特别是没有姑爷相陪回府的现在,可也没有人敢稍露一点情绪。
只是当他们看见跟在姑女乃女乃身后穿戴光鲜的青竹青梅时,不免要吃惊,这俩丫头以前在宰相府可是不咋的,苏小姐不好服侍拳脚打骂已是家常便饭,更何况还要受其他院子管事仆从的打压捉弄,可谓从没有好日子过,怎么这去了湘原王府才不到两个月样子就变了?
穿戴好看了不说,连神情气貌都变了,腰板挺直走在姑女乃女乃后面,还有几分世家大丫鬟的风范。
难道真如传言所说,苏小姐变了?
所以连身边的人也变了。
传言能不能信他们不知道,可青竹青梅两个小蹄子春风得意满身新衣还提着一堆好东西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些可都是好东西啊!她们的老头子老婆子又该嘚瑟了。
看来跟苏小姐去湘原王府也没有想象中的凄惨嘛。
众人心底不禁酸溜溜的。
青竹青梅还是第一次这么受人瞩目,心里的得意劲就别提了,头也抬高了不少,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待会爹娘肯定也很高兴。
苏应桐当然有留意到她们的兴奋,不觉有点羡慕,像她们这样容易满足于小小的幸福,也是挺好的吧。
“姑女乃女乃是要先去看望夫人吗?相爷现在还没有下朝呢。”
老管家貌似征求苏应桐的意见,脚步却是直接拐向了后院。
苏应桐翻了翻白眼,也不作声,当然老管家也没想要她的任何回答,只管带着路。
果然是人以群分。苏应桐真心觉得这个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人,给人的感觉太——阴森,没错,是阴森,咋看之下根本不像大户人家的总管,倒像是怪异的阴阳不明的守墓者,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到了,姑女乃女乃请进。”
老管家把她带到了夫人——蔡玉田住的院子,交给了一个婢女大婶,就躬身退下。
婢女大婶目不斜视的对空气说了句“跟我来”,就转身走了进去。
倒是和老管家很有夫妻相。
至于蔡玉田的屋子,啧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皇室贵夫人的屋子呢!她蔡玉田,不过一个宰相夫人而已,还是丫鬟出身,这样,算不算是越了“礼”?
果然还是暴发户么?即使她爬得再高,也掩盖不了这种虚荣庸俗。
当苏应桐见到坐在贵妃椅上的蔡玉田时,以上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穿金戴银,锦衣华簪,这是最老土的穿着,可也最适合她。
红光满面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病重”吧?果然是被她猜对了。可也越加奇怪到底是什么事能让这位宰相夫人不惜诅咒自己也要让她回来呢?
可是不管什么理由,这个蔡玉田真是太不聪明了,竟一开口就得罪了人。
“才一阵子不见,你怎么愈加没教养了?见了面连母亲都不叫,果然是贱人生的贱种,就这个样子,也妄想入宫选妃?嗤!真是笑话。”
蔡玉田夸张的甩着她涂满丹蔻的双手,轻执香帕掩嘴而笑,眼神里外都是讥讽,言语就更是刻薄。
苏应桐才不会相信一个能由丫鬟爬到宰相夫人位置的女人会有多蠢,或许她已经达到了想要的目的——看不顺眼的嫡女嫁给宰相的仇人湘原王,成为举国上下闻名的弃妃,而亲生的女儿将会入宫选妃享受无限荣耀,所以根本不屑与她为敌,连装都懒得装了?
现在居然骂到了她娘,那个虽然不是她娘,她也根本没印象,可吃亏不是她苏应桐的性格,如果她打心底里讨厌一个人,那这个人,铁定会对她刻骨铭心的。
呵呵——
苏应桐嘴边奇怪的笑容让蔡氏收了声,这可是从没有的事,以前这丫头可是最沉不住气了,有任何不顺心都会直接叫骂惹事,和她作对,招相爷厌恶,现在居然会忍了?
怎么可能?她真的变了?
关于苏应柔出嫁后的种种她当然略有耳闻,可也没有相信,这丫头是她“精心”培养出来的,是怎样的德行她可是最清楚,可现在这么一看,貌似真的是哪里不一样了。
唔……漂亮了?温柔可人了?……怎么可能!
萱儿才是最漂亮的,是未来的皇后人选,岂能是苏应柔能比得上的?
遂把苏应柔少许的转变理解为湘原王府的“熏陶”,想必这小蹄子在湘原王府也吃亏不少,才稍微变精了,那湘原王可是个人物呀,又那么恨相爷,他怎么会让这丫头有好日子过?
看来她当初的计谋果然是很漂亮,一下子就把苏应柔这个麻烦给解决了,还解决得如此干净,眼不见心不烦,真是舒心。
苏应桐冷冷的看着蔡氏转变的脸色,从心理学的角度解释,这蔡氏现在可真是无限欣慰啊,全写脸上去了。
可是,她以为这就是她苏应桐的结局了吗?
还真是不好意思,现在才是开始呢。
“喔,母亲?你确定我该这样称呼你?不如,还是叫你蔡姨娘吧?我比较念旧呢。”
蔡氏双手一个抽搐,差点把手帕给扯烂,她猛然瞪大双眼,脸色瞬间发青,这小贱人,竟敢在她面前提醒她“蔡姨娘”这三个字?!
相府里谁人不知,她最恨别人提起她丫鬟的过往,当初见证她是丫鬟的下人早就被她或赶或卖,剩下的几个胆小如鼠的老家伙,除了敬畏她满足她的虚荣心之外还真是不敢多言半个字。
其实她是落寞的官家小姐,早年父亲政事失陷家世沦落,她也沦落为官妓,后来辗转为相府的丫鬟,再后来的事情,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可即使是这样,她的出身也光彩不到哪里去,这是她的心病,她也知道,即便已经爬到了宰相夫人的位置,可自己根本就不被官宦臣妇接受,虽然她们表面都尊称她为宰相夫人,可背地里的不屑鄙夷,她又何尝不知?
但别人是别人,现在苏应柔这小贱人如此嚣张就要不得了,苏应柔一直是在她的打压下“培养”出来的,虽然不好管教可也从没让她讨了好去,可今天她居然知道反抗了?
这怎么可以?!
“哼,谁人不知我是宰相夫人,你如此称呼我又是置宰相于何地?对宰相不尊,来人,掌嘴!”
“是!夫人。”
蔡氏一声令下,老婢女就现身在苏应桐面前,脸上虽是毫无表情,可是眼底的兴奋可是明显得很,看这老家伙就知道平时没少打人,现在打的还是苏大小姐,可兴奋了。
“蔡姨娘你确定要打我?唔,湘原王妃回府探望继母倒被打了,这个嘛,如果湘原王知道了,可能会觉得挺没脸的,要是在朝廷上给相爷不痛快,蔡姨娘你这个‘贤内助’要如何跟相爷交代才好呢……”
想不到关键时刻宫镜域的身份倒是挺管用的,虽然一看就知道这个老婢女是个练家子,她也不是对自己的身手没把握,可麻烦能少一点就少一点是不?另外,她最看不惯蔡氏的这副嘴脸,还以为自己是谁呢还想打她?
严格说来她这个湘原王妃还是皇室命妇呢,她宰相夫人算个鸟?!
不给她添添堵还真以为她苏应桐是软柿子了!
“你……你算什么湘原王妃?连拜堂都没完成,洞房就更别说了,我看人家湘原王根本就没正面瞧过你,少在这撒泼了!今天就是把你打死在这里,也是我蔡氏在帮宰相大人管教叛逆女,湘原王就更该感谢我才是,哪里会为了你和宰相过不去?真是笑话!给我打!”
说到最后,蔡氏实在气得不行,连声线都变了,一挥手,就让老婢女给苏应桐点“教训”。
苏应桐脸色一变,蔡氏这几句话实在有够难听,她女乃女乃的,我苏应桐也不是吃素的!
一个旋身,苏应桐避开老婢女的老魔爪,老婢女想不到苏应桐会有这步动作,收势不住直直打在木柱上,十指连心,霎时痛得她够呛,还没回过身来,她就感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顿时就重心不稳狠狠摔在地上,这还不算完,苏应柔那小蹄子居然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果断把她的老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最大限度的一拐,虽下手不重可却让她痛得直呼老娘,也不知道这小妮子是按了她身体的哪个穴位,那种全身经络痛入骨髓的感觉真让她恨不得早点死掉才好,差点连呼吸都保持不了,声气微弱的向主人求救。
蔡氏大惊失色,连连惊呼,直呼下人进来护主,可惜她才叫不了两声,眼前就有阴影迎面而来,只见老婢女庞大的身躯直直向她砸下来,她一声呼痛后,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差点被压成相片。
家丁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种情景。
“这……”
“没事!都怪这老不死的,”苏应桐朝老婢女的尾椎骨狠补了一脚,恨铁不成钢的道,“也不小心点,端茶烫到蔡姨娘就算了,走路还要不带眼,这不,压得蔡姨娘多严重呀!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很过份?”
“是是是……”
“犯了这么严重的过错,必须得严惩!蔡姨娘的意思,拖出去打二十大板!愣什么,还不动手?”
“是!”
“至于蔡姨娘嘛,你们就看着办吧,本小姐也忙得很,就先走了。”
“恭送姑女乃女乃。”
苏应桐昂头挺胸十分悠闲的出了庭院,心情真是畅快无比,这老女人,欺善怕恶惯了,差点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这京都里就算是皇太后,又哪里有她这样横行霸道!
那现在去哪里呢?
说真的,她对宰相府一点好奇都没有,包括苏应柔以前住的院子。
既然宰相老头还没回来,那她是不是可以走了?
反正她已经看望了那个“菜市场”,也已经尽到了“孝道”,那就是没她什么事了?
“苏应柔!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怒斥,声音悦耳,却是来势汹汹。
苏应桐浑身一震,只觉脑间一片空白。
她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可能?
“苏应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母亲动手?我看你是觉得现在还不够惨是不?”
一闪身,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苏应桐呆呆的看着面前这张明艳精致的脸蛋,脑中一个炸雷,本就头痛的脑袋此时更觉太阳穴突突作痛,眼前的景物恍惚不清,她身体一晃,忙扶着旁边的柱子。
这是……怎么回事?
甩了甩头,没看错,她真的没看错,那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知道害怕了?那你还装什么神气!这就是我替我母亲还你的一巴掌!”
“啪!”
苏应桐站立不稳摔在地上,左脸立刻就肿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一阵耳鸣。
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痛。甚至不能思考。
好像神经已经麻木了。
只能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带着阴险和狂妄的笑容,向她步步靠近。
她只觉得浑身的冰冷直透心底。
她不是她。
她才不会这样笑,也不会这样对她,更不会如此狠戾。
“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