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出言怒骂的中年男子一听纪连宋如此说,那根粗短的指头一颤,而后往后缩了回去,脸上堆出谄媚的笑来:“原来是纪夫人……”
江亦柔作虚弱状一手搭在纪连宋手臂上,用力掐了他一下,咬牙切齿道:“我还以为夫君在柴房里玩耍呢,怎的丢下我一人到前头来了?”
这一下掐得力道十足,半点水分都没掺,纪连宋眉毛一抖,面色微变,仍带笑轻咳着道:“夫人教训的是,为夫下次不会了。”
江亦柔哼了一声,撇过眼。
“纪夫人请坐,我这就叫下人给夫人泡杯碧螺春来压压惊,”安知会叫来下人吩咐,又笑着对江亦柔道,“实在是误会一场,管事的一拿来信物,我便知道是纪公子本人,我那孽障是个顽劣性情,但品格不坏,这回是猪油蒙了眼竟没认出贵人来,县丞大人那儿我已经打过招呼,马上就~会将小梅姑娘的夫婿放了,安家也会送些抚慰品去当作补偿,咱们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别让这平白的误会伤了两家的一团和气呀!”
纪连宋点点头:“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安知会觑着江亦柔神色,心里头忐忑不已。安秉荣的性子,他这个当爹的最是了解,想这纪夫人先前是从屋顶上摔下来的,好似在逃一般,又端了一副清丽无双的好样貌,多半是——与自己那混账儿子月兑不了干系。他心尖儿一抽,他儿子嫖谁都可以,这若是嫖了纪连宋的媳妇儿,那他们安家可还有活路?!
想到这里,神色又惴惴了好几分,一拍桌子道:“我家那个孽障,平日里疏于管教,这回无法无天都欺到纪当家的头上了,公子大可放心,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打到他再也不敢了为止!”
江亦柔这厢喝着茶暗暗翻了个白眼,果真都是行商之人,一副德行。
她含含糊糊地点头应声,一边纪连宋但笑不语。安知会这心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几下,滋味难言,头一回对安秉荣的花心之性生出痛恨来。
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正要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引安秉荣到书房去等着他。哪晓得一声怒喝传来,惊得他脑袋一嗡:“贱人,老子要把你宰了喂猪!”
江亦柔握着茶杯的手一颤,垂下了眼去。
安秉荣气势汹汹出现在院门口的时候,安知会霍然起身:“犬子这几日犯了旧病,心神不好,我这就过去看看,二位且用茶!”
江亦柔远远看见安知会箭步冲过去,一脚猛踹在安秉荣的小腿骨上,直把他疼得哇哇大叫,而后面色铁青地不知说了什么话,安秉荣登时露出一副吃了苍蝇的神色往江亦柔和纪连宋这边看过来。
江亦柔瞧着心里头别提有多快活,却听一边纪连宋道:“娘子果然手段雷霆,竟给安大公子那样俊朗的人物安了一只如此金贵的猪手。”
江亦柔斜眼看他:“谁是你娘子?别乱占便宜!”
纪连宋也不气怒,只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安秉荣襟前那个灰黑的鞋印道:“叫一声娘子也掉不了肉,安府上下都是人,还是得委屈你一会儿了。”
江亦柔眼珠子一转:“一声娘子收你二十两银子如何?”
纪连宋目光一动,看向她:“不如一千两——你真做我的娘子如何?”
江亦柔险些一巴掌挥过去:“我就值一千两?”
纪连宋笑了:“我的意思是,你给我一千两我就娶你。”
江亦柔正要立起来喊一声“我去你大爷的”,见着那边安知会斥走了安秉荣笑吟吟地往这边来,才将到了嘴边的粗话用力地咳了回去。
安知会落了座见江亦柔脸色不大好本有些忧虑,乍一见纪连宋口角含笑、带着愉悦,一颗心登时放了下来。
妇人到底是妇人,人家纪当家是识大体的就好了!
“纪当家难得来一趟,若不嫌弃,不如就在安府歇上几日?到时我派人领着纪当家和夫人四处走走看看也好,这齐州的风情与上京可有一番不同,不去看看实在可惜。”
纪连宋嗟叹:“安老板如此盛情,原是难却,可惜我弟弟在上京那儿遇到些生意上的麻烦,我得尽快赶过去才行。”
安知会忙道:“纪当家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纪连宋正要开口,安知会又领悟一般急急地开口道:“送当家和夫人去上京的马车下人我这就吩咐人去安排妥当,只是不知二位打算何时启程?”
“若是安老板方便安排,不知今晚可否?”
“自然没有问题,纪当家和夫人另外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便是。”
纪连宋起身向安知会作揖道谢,一旁原本闲闲喝着茶的江亦柔也忙不迭跟着起来道谢。
与安知会作别后,纪连宋跟江亦柔入到安家客房暂歇。因为打着夫妻的名号,房间也就只安排了一间。江亦柔心里庆幸,得亏是晚上就要坐马车走人,不然还真是有些尴尬,
她坐在那儿喝着茶,瞧见纪连宋立在油灯前,手里捏着一根细长的针,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灯芯,看似百无聊赖,目光却很是深邃。
江亦柔心里嗤了一下:也不知他又在算计谁了……
她这纯属是月复诽,哪晓得纪连宋却倏地转过身来看她,跟听见了她心中所言一般,吓得她手一抖摔了茶杯。
“你突然转过来作什么?吓我一跳!”她战战兢兢地俯身去捡茶杯。
她这一句责难有些莫名其妙,纪连宋也丝毫不气,他站那儿正望见她弯下腰时线条优美的脖颈,那一段玉似的雪肤上飘下几缕青丝,仿佛掠过人心尖一般。
静默片刻,他道:“江姑娘,此次离开安府后,你打算去哪里?”
“南地罢。”
纪连宋不语,江亦柔有所觉道:“安老板那马车是去上京的,我打算半路下了,直接转道去南地苏府,不用麻烦纪公子你另外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