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到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了,在车上就看到阿俟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车站边上的长椅上玩手机,墨爸爸坐在阿俟旁边朝着我们这边张望,墨爸爸年轻时是个帅小伙,人到中年仍旧意气风华,眉眼间不减俊逸,墨爸爸老拉着阿墨得瑟说年轻那会墨妈妈是怎么追的他,惹得一向温柔如水的墨妈妈总一阵暴跳着说他造谣!
下车后我直接把一包行李塞到阿俟手中。笑容满面的跟墨爸爸打招呼:“叔叔好!”“哟,阿不,是该出去哈,都变漂亮了嘛!”墨爸爸的话我很是受用,笑得更加欢乐。“爸,你女儿快累死了,赶紧的,行李很重。”阿墨走到汽车前门,手里拿着一小包行李大声嚷嚷着说。我一阵好笑,其实不管平时怎么大大咧咧,不管是在什么年龄,遇到爸妈总是会情不自禁想要撒娇的。
一到家,小狗乐乐就摆着尾巴冲过来,我一脸笑意的蹲下来用双手去揉乐乐的毛,嘿嘿的说:“小帅哥,想我没?”乐乐大摇着尾巴往我怀里撞。我记得当时老爸是直接把乐乐装在上衣口袋里带进家门的,胖墩墩的小家伙,一着地就摆动着**晃悠悠的走路,我十分宠它,时常把它放在膝盖上让它睡觉,没想到如今我都抱不动它了!
阿俟跟着我进了家门,把一包行李重重的扔在我后面,说了一句:“好狗不挡道啊!”我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轻蔑的斜斜瞟我一眼,抬脚就往楼上房间走去了。
老妈把手中的一杯热茶放在饭桌上,从我背上拿下双肩包,一面说:“啧,别管狗,一进门就认它!它是你祖宗啊!快点去洗个手,喝口茶压压晕先,这一路上累不累啊?有没有晕车啊?”一面去厨房给我端还热着的夜宵。我洗了手,喝了口茶后将杯子放在一边,将贴在耳朵后的晕车贴撕下来朝老妈晃了晃说:“没有晕车,一路睡过来的。”
“行行,赶紧吃面,车上又没吃东西吧!”老妈放下汤面催我过去,乐乐屁颠屁颠的跟在我后面。老妈一边看着我吃东西,一边伸过手来捏我的手臂,嘴里不停念叨:“你们学校的伙食怎么这么差?又瘦了一圈,小胳膊小腿的成什么样!什么有营养你就吃什么,尽管吃,没钱了就管你爸要,还能饿死你?”我吸溜着面条,弯着眼睛笑,这大概就是我喜欢老妈的原因之一:无论我变得有多胖,她永远都会说我又瘦了。
到家的第二天就和阿俟一起去看外公外婆。其实我跟阿俟真正意义上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每个假期大半的时间是在外婆家。发生了很多趣事,现在想来还是一阵笑意。
记得那年夏天的一个晚上,阿俟在外面玩到8点左右才回家,进门后一句话不说,紧紧跟在外婆后头,外婆见他今天转了性,难得安分也是一阵怜爱。到9点多外公让我们上楼睡觉,那时我跟阿俟都还小,外公让我们在一个房间里睡觉。阿俟不情愿的洗脚上床,外婆帮阿俟盖好被子后,阿俟睁大眼睛跟外婆央求说:“外婆,灯不要关。”外婆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怕黑,于是手里拍打着阿俟,轻声安慰说:“阿俟乖啊,不关灯怎么睡觉?外婆就睡在楼下,你叫一声就会上来。”阿俟嘟着嘴紧紧抓着被子一角看了看已经窝在被窝里的我,这才妥协说:“那好吧。”
外婆走了之后,阿俟突然问我:“姐,你睡了么?”我打个哈欠,应道:“没啊。”阿俟沉默了良久。就在我快要睡着了,他突然又问了一句:“姐,你睡着了么?”我只好又回答:“没啊。”如此反复,当阿俟问第五遍的时候,我终于恼火了,掀了被子坐在床上,叉着腰对着阿俟的方向说:“阿俟,你招魂呐!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房间的灯突然大亮,我一时适应不了,眯着眼睛,用手遮住光线。等适应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阿俟抱着被子,站在我床前,满月复委屈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说:“姐,我要跟你一起睡觉。”我奇怪的看看阿俟,火气消了大半,向里挪了挪,让出一个空位,阿俟忙又说:“姐,我要睡里面。”我只好站起身,阿俟抱着被子跳上床。我关了灯,重新躺倒床上,正要睡觉,阿俟突然凑到我跟前小声的对我说:“姐,刚才我看到鬼了。”我侧身向外,大大的打了个哈气说:“阿俟,我真的很困。”阿俟坐了起来,急的快哭出来,认真的说:“我真的看到了,一只红色的手,就在外婆家门口那棵树边上,一直向我挥手。姐,我真的看到了!”我来了兴致,转向阿俟,要阿俟说具体经过,然后跟阿俟商量明天晚上去把那只鬼抓起来卖钱(这个想法大约是源自老爸跟我们说的《宋定伯抓鬼》,当时老爸的意图大约是想教会我们机敏应对危险,但我们全被故事最后卖钱的情节吸引了,小时候零用钱少得可怜,店里的零食又哪样都想要,大家都是想尽办法赚钱的)。于是我们整晚都在讨论用什么方法抓鬼,外婆家有破了大洞的渔网,有废弃的砖头,用板砖先把鬼打晕再用渔网套牢再说……我们兴致勃勃的说着,也不知是几时睡着的。
外公第二天早上七点就在楼下喊我们吃早饭了。我们睡得正欢,只隐约听到外婆说:“大清早的别嚷嚷,两孩子昨晚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半夜还没睡觉呢!让他们多睡会,反正现在是放暑假!”外婆睡眠很浅,若被吵醒了是很难再入眠的,想必那晚也是很晚才睡着。我跟阿俟都心生愧疚,不过也窃喜老爸没知道这事,否则又会是一顿骂啊!
老太太的记忆力却是那样好,外婆到现在还时常说起这事,然后就单手在空中比划着感叹说:“那时候你们才那么点大!”外婆说得一脸慈爱,可我每次都忍不住想纠正她,心里只想着那时候我们再怎么小也不止小鸡雏的身段啊!
也记得盛夏的晚上,外公自然是吃了晚饭就背着手踱着脚去找那帮棋友的,还不让我们两跟着,每次我们都急得满屋子乱跳,这时外婆就会在自家庭院的大梧桐树下放三把老爷椅,招呼着我们过去听她讲故事。夜风习习,星星布满夜空,璀璨耀眼,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空气中飘来一阵阵茶花香,茶花是外婆最爱的花,后院植有一整片颜色各异的茶花,浓绿的叶片衬得花姿优美动人,虽不是出众绚烂的花,却能在每个夏夜散发出清淡的味道。偶尔也会有萤火虫停在旁边的一丛茶花树上,阿俟便跳将起来,偷偷用手笼了萤火虫拿到外婆面前炫耀,外婆只是笑着躺在椅子上看。
老太太会跟我们讲很久远的神话传说,也会跟我们说些我们并不记得的事情。外婆说小时候我就爱撒谎!“当时你才刚学会走路,跟屁虫一样跟着我后面,所有的老人都喜欢你,都往你手里塞糖。这下好,衣服可就没法洗了,刚抱了一盆衣服要去河边洗,你以为我又去串门子,闹着要去,我就跟你商量让你等在家里,你又不说话,嬉皮笑脸的猛点头。明明说得好好的,我才刚拐了个弯,你一没看到我人影,就扯着嗓子大哭!屁颠的跟上来!”阿俟听后哈哈大笑:“老姐,我就奇怪咱家那畜生怎么每次赶走之后又偷偷跟上来,原来是正主在这啊!”阿俟口中的畜生是我养的小狗乐乐。
我自然不满阿俟这样说乐乐的,顺手拿起放在旁边的芒果朝阿俟丢去,阿俟准确无误的接住它,拿着芒果在我眼前晃了几晃,摆出一个欠抽的笑脸说:“谢谢啊,可爱的老姐!哈哈!”我只愤愤的朝阿俟翻个白眼,诅咒他被噎死,然后重新趟回去。
其实我们还有很多好玩的小事:比如我们想要一劳永逸,在吃西瓜时候会把籽吐在屋檐下,再用细沙仔仔细细的铺上一层,既不用担心光线不足也不用担心幼苗枯死,不过第二年总不见它发芽,于是大胆猜想是外公趁我们回家读书时残忍的铲去了幼苗;比如到阿俟稍大一点的时候,他经常爬到外婆家屋后竹林的竹子上端不肯下来,我在竹林里急的大叫:“阿俟,你快点下来,不然我就跟妈妈说你又爬树!”阿俟迟迟不下来,我只好一**坐到地上,大声哭起来,阿俟听到哭声,也就从竹端滑下来了,蹲在我面前嘿嘿的逗我笑,我只是哭,不肯理阿俟,我发现对阿俟只有哭是最管用的,而且屡试不爽。
我看着车窗外快速后退的青山绿水,回忆着最天真纯粹的小时光,一阵好笑,也一阵唏嘘,原来转眼就会是十年。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外婆正倚靠在门边笑着看我们。等我们走近了,外婆才笑说:“快让我看看这两个小客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