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了,大家都显得躁动不安,有人准备考研,有人准备申请保研,而身边更多的人选择就业,游走于招聘会之间。在这样一个动荡浮躁的环境下复习,比起高三来,压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我开始跟着考研大军混各种各样的补习班,有些课程安排在外校,于是每周坐公交晃荡过去,几乎没有停留的,听完课就奔回学校继续自习。每天早上起床背英语,上完必修课就在自习教室待到熄灯,然后回宿舍听英语,一遍一遍循环一直听到睡着……每一天都恨不得多出两个小时出来,生活过得很累、很单调却也充实。
所幸在忙碌之余还能通过电话听到那个温暖的声音,于我而言,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幸福了。虽然大多数时候我还是一个人,我发现这学期我一个人的时候渐渐多起来,一个人去食堂,一个人去占座,一个人坐公交,一路看到那些或相拥或牵手的情侣,我~都止不住的难过。我也曾与文浩满校园闲逛,而现在我只能裹紧大衣,匆匆路过那些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隔着山长水远的距离相爱,异地恋很苦但也幸福,我们了解彼此的思念,坚持着同一个信仰,难过和喜悦都能通过电话分享,彼时那是一种无话不说的信任。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急转而下,学校附近的店铺又在装饰圣诞树了。于是,又一年了。阿墨打电话叫我出去吃饭,“呃……”我翻了翻手边的试卷,有些犹豫。阿墨笑道:“你都多久没沾过人气了,快下来!”我也无声笑了,不知她在说我还是说她自己。
我收拾东西下楼,然后突然的就停在了二楼,从大窗户往下看。阿墨穿着一袭红色大衣正在教学楼旁橘黄的路灯下,低着头慢慢的来回走。阿墨回校后沉默了很多,不再奔波于各类社团活动,也无心学生会。她有时候会来找我,陪我读书,有时候跟以前的舍友聚聚餐,喝喝酒。当然,更多的时候她窝在宿舍写小说,她说她发现笔下的主人公越来越像自己的影子,她讨厌给自己一个既定的结局,哪怕那是自己设定的,于是终于有一天她狠心删了所有的文字。我说:“你真是疯了。半年时间,多不值得?”阿墨反问我:“结局写什么呢?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吗?如果重逢是狗尾续貂,真的不如不见,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需要结尾。至于小说,我觉得求仁得仁吧,记录和删除都只是一种过程,这算是纪念我的青春和爱情吗?也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这世界上有太多事情都看似无意义了。”她表情淡然,讲诉起来好像是说起别人的故事。
圣诞节,一向很热闹,十二月份的街头仍旧人潮涌动。我们在牛排店外排了很久的队,然后很幸运的,刚好就等到了二楼靠落地窗的位置。我虽有轻微恐高症,却很喜欢落地窗,脚下车水马龙的繁华,窗外一片霓虹闪耀的璀璨,而我就像游离在时间的洪流上,外面的一切都被隔绝在玻璃窗外,与我无关。
吃之前还是俗套的拍照发了朋友圈,阿墨笑笑说:“这算是另一种餐前祷祝吗?猪啊!感谢你们赐予我食物。”我收了手机,纠正道:“是牛。”
然后,文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笑问:“在哪里呢?”我说:“跟一个帅哥吃饭呢。”“阿墨听到会不会打你?”我忍着笑看过去,阿墨坐在对面朝我莞尔一笑。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回答说:“穿红色大衣的帅哥吗?”。我哈哈大笑。文浩又说:“你喜欢吃牛排?下一次我们一起去吃。”我点头,说:“好,下一次。”闲聊了一会,文浩就说:“你们慢慢吃。晚点再聊,我在加班呢。”我有些失落,将到嘴边的小笑话又咽了回去,笑说:“好。”然后默默挂了电话。
阿墨看了看我,用纸巾擦了手,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递给我。我疑惑的接过来,及看到“历年考卷”这几个字我几乎要叫出声来了。这样珍贵的内部资料就连本校的考研学生都很难拿到,何况阿墨又是跨专业跨学校,也不知她拜托了多少人才求得这薄薄几张纸呢!我惊讶:“为什么你知道?”阿墨笑笑,说:“跟你十几二十年朋友了,你那点事我还不知道啊?前阵子去图书馆找你,刚好看到你做的笔记。”我心里溢满说不出来的感动,这辈子认识阿墨,我何其有幸!
阿墨说着收了笑容,正色问我:“想清楚了吗?真要考北京去?这所学校分数线这么高,有把握吗?”。我深呼吸一口气,慢慢的说:“歌妓柔奴跟随王巩到岭南,彼时苏轼问及广南风土,她答,‘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我想尽力一试吧。”阿墨举起杯中酒:“敬傻瓜!”
回宿舍看书,却每隔十分钟翻看一遍手机,一直到睡着都没有再接到文浩的电话,我想他大概是忙晕了吧。第二天一早果然发现文浩凌晨发过来说晚安的短信。本想立刻给他回短信,完全清醒过来才感觉到牙龈传来尖锐的疼痛感,我慌张的爬起来看镜子,才发现几乎半边脸都红肿起来了。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此时我正深受其痛。应雪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我吓了一跳,用冰手往我脸颊上一模。我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觉得疼痛倒也缓和了一些。应雪忙问:“怎么了这是,大清早跟人打架了?”我张开嘴巴,用手指了指里面的大牙,哭丧着脸说:“完了,长了颗智齿,好疼。”应雪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掰开我的嘴巴看了看,连问:“哎哟,旁边牙龈真的长一颗。这可怎么办?能拔吗?疼吗?”。我疼得嘶嘶的吸气:“只好下课去看医生了。”
吃了消炎药和止痛药,暂时缓解了一些疼痛。给文浩回了一个短信,文浩很快的回复我:“智齿,那不是变得更聪明了吗?乖,不能留,拔了它。”我笑笑,收了手机跟着江素她们去上课。
麻醉药的效果渐渐上来,让我觉得此时我的嘴巴恐怕已经肿得像两根腊肠了。身穿白袍戴着白色口罩的医生站在我身边,一手拿着手术刀,一手拿着小钳子,我看得心里发麻,尽量咬字清楚的说:“医生,麻烦您下手轻点啊。”医生舒展了一下手臂,轻笑着说:“这会麻醉应该起作用了,别怕。智齿不拿掉会影响你现在的牙齿,你看你的牙龈还严重发炎了,不处理妥当会诱发更多的问题。也很快的,几分钟就拿掉了。”他的声音阳光般温暖。我于是很放心的把自己交给他。躺在躺椅上,医生旋开顶上的橘黄色小灯,我慢慢闭上眼睛。
细碎的白色的牙齿碎片伴着血丝被我一点点吐出来,然后被水冲走,我看着那些碎片流向凹槽内,即使被注射了麻醉药,我还是觉得那是疼痛的,比牙疼还疼。说不上来心里的感觉,像是解月兑,又像是不舍。忘了谁说过,令人难以自拔的除了牙齿,还有感情。我在想,若是一段感情有了隐痛,也能这样干净利落的从身体里剔除出去吗?
牙龈的肿痛渐渐消退,考试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也许是神经绷得太紧,我开始习惯性的浅睡多梦,考试前一天终于彻彻底底失眠了。我也顾不上已是更阑人静,披了一件大衣蹑手蹑脚的开了宿舍门去给文浩打电话,我迫切需要听到他的声音。夜风很冷,我冻得瑟瑟发抖,在走廊上来回踱着步子等待文浩。电话响了很久,等来的却是生硬的语音消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我挂断手机,靠在栏杆上看天,无半点睡意。天空漆黑一片,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将靠近它的星光月光一概吞噬,无一幸免。
还是强迫自己睡觉。但一闭上眼睛,我便有种溺水的错觉,想大口呼吸空气,才发现周围其实没有空气,我叫不出喊不出,头顶有斑驳的光影不停的在水面上晃动,晃得我头晕目眩,思绪也断断续续的,穿不成一线,一夜无眠。我承认,我未战先怯了,可我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出门前接到了文浩的电话,他似乎是刚睡醒,声音柔软,夹带着几分哑意,他问:“昨晚怎么了?”“想你了。”我轻轻带上门,说道。他舒了一口气,柔声道:“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