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终于下雪了,大朵大朵盛开的白色繁花从天而降,真是一个盛世啊!北国的树木不比南方,冬天一来,早早的就抖落了满树的叶子,街道树纷乱的突兀的枝桠直伸到半空中,有些许像苍鹰张开的耀武扬威的爪子,直入云霄,雪片儿纷然而下,堆落在树木强硬的枝桠上,白的发亮,没有星光月光的夜晚,雪光幽幽的亮着。没有了叶子的树像是没有了知觉,甚至在风声叫嚣的时候都不曾动容,它们站得笔直而孤独。
我靠在车站门口的路灯杆上仰头看天。却分不清路灯与天的界限,也许天根本就没有界限,雪花来处便是天空。雪有来处,我有来处吗?我又有去处吗?我还有安处吗?这样冬天的安静的深夜,没有汽车的嘈杂,没有人群的聒噪,真适合一个人呆着,胡思乱想。雪花印着泛白的灯光在我身边安静的飞扬,凋落在这座古老而繁荣的城市上。
`.``没想到文浩还是来送我了,我直立起来,脑袋因为长时间上扬而有一阵晕眩。等缓过来时,文浩已经站在我的面前了,我轻扬起头看他,他一脸风尘仆仆,满面风霜,长长的睫毛上落了几片洁白的雪花,肩上背着我大红色的小行李包,样子像极了从那风雪国度跋山涉水远道而来的圣诞老人。我踮起脚将他头顶的雪花拂落,掉下来一地的雪,万物都被覆盖了。我撑起一把黑色的大伞,一大片阴影盖下来,遮住了我们的表情,周围的一切暧、昧不明。文浩像以前那样,给我拿了瓶水,给我带了些吃的,他将行李递给我,帮我整了整毛线的帽子,柔声说:“一路小心,别睡迷糊了。”就好像我们还没有分开那样。我有些难过,我在想他其实完全没必要为我的不安买单,但,他还是不愿意让我觉得内疚吧。
我点点头,沉默不语,他还不知道他的温柔只会让我的负罪感更重。我转身拿着行李走上了车站的台阶,大概是因为下雪了吧,路上很滑,一转身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走到最高一级的时候,我忽然的转过头看他,路上的行人很少,只偶尔有呼啸而过的汽车,裹挟着一阵寒风,冷冽刺骨。雪下得更大了,文浩撑着伞站在茫茫无尽的雪地里,在我眼前一点一点模糊了样子,我伸手一模脸颊,原来我哭了。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我突然就想起阿墨说过的,没有缘分的两个人是不可能再见面的。我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缘分再见面了。我心里一阵凄楚,踏着落雪一脚深一脚浅艰难而大步的向着文浩跑过去,用力的拥抱了他,我在他怀里,一字一顿认真的说:“再见!”
他有一时失神,而后狠狠的回抱住我,也很认真的说:“再见。”
“再见……”“再见……”
歌手光良呢喃着唱道:“说过了再见,一定会再见!”文浩,我是多么希望我们还能再见啊!
因为风雪的缘故,动车开得很缓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窗外远处一片的斑驳陆离的光影,一场大雪并没有阻碍都市红男绿女们的狂欢,于他们而言,今天只是他们千千万万个日子中的其中一天而已,我可真讨厌这样不管不顾的喧嚣。
文浩的电话打过来:“阿不。”我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却在千回百转的想,他要是叫我留下来,我这么跳下车去会不会半身残疾?他默默无言,我也屏息凝神。我恍恍惚惚想起来,当初我跟他告白的时候,间隔着我们的也是这样的长长的沉默。我舍不得挂电话,我知道,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叫我的名字了,忍不住竟又掉下泪来。
他才说:“阿不,你哭了吗?”。我抽了抽鼻子,清咳一声,半响才扯谎说:“没有,可能是水土不服,感冒了。”他叮咛我:“回去洗个澡,睡一觉,睡前记得吃感冒药。”我答应着,问他:“你回去了吗?”。“嗯,在路上。”他轻声说。而后又是长久的沉默,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无话可说的。
“我爱你。”文浩忽然慢慢的开口说,春日般温暖的声音通过电话轻轻传过来。我握着手机的手就那样呆在那里,眼眶瞬间泛红,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砸在车厢角落的铁皮地板上,掷地有声。我笑了,轻声说:“我也爱你。”不由得伸手去模右手小指上那枚尾戒,它像是长在了我的手上一般,无法转动,我知道那里有一圈深刻的戒痕,深深的烙进了我的生命里。
第二天晚上,当我重新踏上A市的时候,我的心里一片平静,无风无浪。平静的出了车站,平静的跟着他们挤公交回学校,平静的拖着行李走在校园里……
只是没想到又会在宿舍楼下看到那对我们年级的“情深深雨蒙蒙”,两人正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相拥,这样冷的天仍旧爱得这样山可崩,地可裂,不可与君绝!我站在他们十米开外,那肥胖的家伙又一次用脸对着我,抱着他怀中娇小的女朋友,一脸横肉,一脸陶醉,一脸幸福。他们就这样目中无人的拥抱了彼此整整四年。我不由得心生感慨,他们的肉麻也许令旁人恶心到发指的地步,但于他们来说,这何尝不是表达爱情的一种方式,爱有何罪?若他们能够一直相拥,抱到年华老去,无论世事变迁。那么这样轻言放弃的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嘲笑他们的爱情呢?
我忽然蹲身下来,大恸出声。我不知道他们的爱情是否能够感动天,感动地,但是至少我感动了,可我为什么无端羡慕起这种甜腻腻的爱情了呢?
“阿不?”应雪试探的喊我,我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应雪的声音了,此刻我觉得这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了!我抬起因为哭泣而肿得核桃一般的眼睛望着应雪,楚楚可怜。应雪看到我吓了一跳,也在我旁边蹲下来,单手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纸巾,艰难的用身体扶着纸包,用食指去扣封条。我又是感动又是难过,一把抱住应雪哭得更大声了。
“别激动啊,这里人多,让人误会我性取向就不好了。唉,我手里有夜宵呢……哎呦……姐姐,快松手,脖子!脖子!你要勒死我了!”应雪鬼叫着拍打双手,试图挣月兑我的怀抱,当然最后应雪的夜宵就整个的都倒在我俩身上,应雪又气又笑,站起来居高临下的指着我骂:“王八蛋!老娘晚上还要准备小抄,奋战到半夜,你还我的夜宵!”我傻笑起来,说:“真好。”
现在想起来,我真感谢她们,在知道我们分手之后,没有八卦的追着我问原因,生活一如往常,只是谁也不去提及文浩了。于是,他就这样从我的生活里干净利落的剔除出去了,想来真是让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