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赶上公司成立三十年的周年庆,董事长格外重视今年的年会,除了邀请小有名气的歌手来捧场之外,他还要求公司职员表演节目。于是整个公司从十一月就开始进入年会准备阶段,行政部门尤其乱成一锅粥,定酒店、安排节目、年会抽奖礼品……一概琐事全落在他们身上。
早上刚开OA就看到行政部门的黄莹发的官方邮件,是年会节目的人员名单,几乎每个新人都被安排了。我仔细看下来,竟看到我与杨雪同被安排在一个歌舞节目里。自从上次报告的事情之后,杨雪与我在工作上有过几次接触,她一概语气冷淡,言简意赅。除此之外,她连一句话都懒怠和我说,我也知趣的不再私自找她,当初无话不谈,如今形同陌路,横亘我们之间的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名字叫做社会。我愣了半天,关了网页工作。
电话响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接起来][].[].[],那边黄莹公事公办的通知我:“林薰,节目临时做了调整,邮件发在你OA里,你确认下,表格下面有排练时间,不要迟到。”我回:“好,谢谢你!”电话很快被挂断。新发过来的名单里,我与杨雪参与的节目一个在尾,一个在头。
年会举办的很隆重,早上八点我们就乘坐公司班车去酒店准备。整个早晨都在领导们照例官腔官调的场面话里度过,下午则忙碌得多,化舞台浓妆,换衣服,走台位,演习……来会场的宾客越来越多,倒没想到公司居然把A大的校长也请来了。
晚会进行得很顺利,终曲响起,台下一片掌声,我想终于结束了。
酒席开了二十几桌,中间靠前的是贵宾座,左右两边才是公司职员的位置。晚会结束,台下已经乌泱泱坐满了人,我找了半天才找到工程部的位置。我才刚坐下,陆梁之就端了一杯红酒站起来,顿了顿说:“小林,你也是A大的,一起去敬校长一杯。”我忙站起来说好,端着酒杯跟在陆梁之后面。贵宾座那边早已经围了一众人在敬酒,我们赶上去,说几句不失礼仪的奉承话,酒桌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一旦开始,领导一个都不能落下,全都得敬了个遍。我喝不惯红的,又是空月复喝酒,酒劲绵长,这会双颊早通红的像要烧起来,胃里更翻江倒海的难受,我忙跑到卫生间抠着喉咙,呕出了一滩秽物,才觉渐渐好转过来。刚想出去,就听到有人进来,伴随着谈笑的女声。
只听一人说道:“你说的是真的吗?林薰跟陈经理不一般?”“那当然,不然我们这么多人里,他干嘛偏偏选林薰?长得也一般,呆头呆脑的还爱现,刚刚在领导面前那酒灌的,啧啧,显得自己多能喝啊,我看她连外强中干都算不上,简直是草包一个。”是杨雪的声音,原本觉得清脆的嗓音现在听在耳里可真刺耳。
也不知算不算酒壮人胆,我直接开门走出去。她们听到动静回转过身,杨雪身边的女伴看到我一愣,尴尬的咳嗽一声,连忙抽了张纸巾擦干手就来拉杨雪。杨雪见到我起初也呆滞了一秒,随即倒理直气壮的直视我,眼里的敌意那样明显,我倍感凄楚,这是我在公司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啊!
杨雪见我只是看着她,冷笑一声跟着女伴走了。
回到会场时,宾客已经开始陆续离场了,公司员工那几桌的气氛却才刚起来。我于是慢慢踱到旁边一个无人的小厅内,这里原是下午的化妆间,人们早已散去,化妆品也早已收走,只摆了几张小沙发。我捡了靠窗的位置坐,萧瑟冷风从半开的窗子漏进来,扫到脸上冰凉一片,却也让我酒醒了大半。我懒得伸手关窗,踢了咯脚的高跟鞋,轻揉着被高跟鞋磨出的一道红痕,只盼望年会早些结束。
我拥着双膝蜷在沙发里看窗外,对面大厦的霓虹光线妖冶,街上人声鼎沸。我正兀自发呆,忽觉脸上一丝冷气消失不见,霓虹凌乱的光影也被阻隔了。我抬头就对上陈少辰无波无澜的眼睛。我讪笑着坐好,低头找被我丢在一旁的鞋子,才发现一只鞋子正安安静静躺在陈少辰脚边,亮如镜面的瓷砖上一抹暗红,显得诡异。
陈少辰弯腰帮我捡起鞋子递给我,然后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我猜想他可能是来抽烟的,刚想找借口离开,就听到他说:“给你一个忠告,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工作以外的事随便你怎么说,一旦涉及工作,你要小心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好好想想。职场里没有朋友,只有因为利益走到一起的战友,而这种关系一击即碎。”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接着问我:“你觉得天天跟你一起工作的人可怕吗?”。
养得一株好花的顾敏敏,跟我同毕业于A大土木系的直系学长陆梁之,一起出过差、笑声爽朗的陈凡……我摇摇头,他说道:“不要先入为主的先给别人一个标签,交往时你会很难撇开自己的成见,工作起来也吃力。职场里没有永远的朋友,当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年头谁都是利益当先。我不是在跟你说鸡汤,不用急着感动,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我也有我的考虑,既然人人都觉得你站在我这边,太容易被人当枪使,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我仍旧感激的说:“谢谢您。”顿了顿,我试探的说:“陈经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点点头示意我说下去,我一咬牙,大着胆子问道:“为什么是我?我是说,当初为什么选我来工程部?我面试的表现并不让你满意吧。”他笑道:“的确,脑筋转得太慢了,不过好在不算太啰嗦。”我干笑着抽了抽嘴角,心想原来这也算是优点?他又悠悠的开口:“最重要的原因是,杨雪是李岩的外甥女……呵,怕了?放心,你还不够格,他不是冲你来的。”我勉强对他笑笑,初次意识到社会的复杂,关系网的庞大。
“走吧,我送你回去。”陈少辰说着也不得我答应便先踏出小厅,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