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宛仪虽然不喜欢尚宛妗,却也知道这关系到她们的大事,所以强压着性子借机跟尚宛妗道了歉,两姐妹说笑起来。
尚宛妗也不知道怎么了,说起话来有些颠三倒四的,明明是去年发生的事情偏说是昨天发生的,甚至连赶去锦都过年的事情,也要尚宛仪提醒才想得起来。
尚宛仪心里本来就不情愿跟尚宛妗打交道,这会子见她这样,更是着恼,便闭了嘴巴,不肯跟尚宛妗继续聊下去了。
尚宛妗这下子机灵了一回,见尚宛仪不愿意理自己了,立马便开口告辞,说是要赶紧回房间喝药。
顾姨娘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尚宛妗的神色,脸上浮出一层笑意来。热情的把人送到了门口,转身就吩咐自己的大丫鬟竹枝:“元娘年纪小,脸皮薄,就算有什么需要的,也不好意思开口。你跟过去,看看元娘那边有什么缺的,都给她添上。”
竹枝忙答应了,抬了抬下巴,一脸傲慢的领着尚宛仪和锦书走了。
等人走了,顾姨娘接过烤得暖暖和和的昭君套拢在自己手上,压低了声音问竹香:“锦书耳朵发炎了?”
竹香一边用一方锦帕托着一颗煨栗子剥,一边点头回话:“前些日子锦书耳朵里面长了颗疹子,她非要用手去抠,结果破皮了,前儿个就有些发炎,还找沈嬷嬷要了土方,用韭菜抹呢!”
顾姨娘低头沉吟了一番,想起锦书刚刚进屋时确实是带着淡淡的韭菜味儿的,不由得松了口气。
尚宛仪撇撇嘴:“娘,您何必这般小心翼翼,锦书就算听了去又如何,总不能还留着她性命。倒是尚宛妗刚刚的反应有些奇怪。”
顾姨娘道:“元娘喝商陆和曼陀罗已经有两三天了,只怕脑中的记忆已经出现了混乱,她会那样,也不足为奇。”然后见尚宛仪一颗接一颗的吃栗子,笑道,“多大年纪了还这么贪嘴,这客栈的房间小,要是积食了,都没办法活动开。”
尚宛仪是个极重口月复之欲的人,若是平时顾姨娘这般说,她一定会找话来反驳。可现在她知道了顾姨娘的计划,虽然计划才起了个头,她却觉得自己已经是尚家的嫡长女了。一个侯府的嫡长女怎么能是一个贪嘴的形象?尚宛仪心里夸了夸自己的觉悟,手上刚送到嘴边的那颗栗子果然放回了黄泥炉边的瓷碗里面。
竹枝是顾姨娘身边的心月复丫鬟,当初顾姨娘想要尚宛妗给尚宛仪顶罪,十次有八次都是让竹枝来传话的。所以尚宛妗对竹枝十分不喜。
竹枝是个爱俏的丫鬟,身上的衣裳料子极好,却有些单薄。房间里面有黄泥炉子还好,这出了房间,寒风一吹,就有些瑟瑟发抖。
竹枝扭头看了眼走廊外面越飘越起劲的鹅毛大雪,哆嗦了一下,牙齿直打颤,对尚宛妗道:“大小姐,天儿冷,咱们快些走,要是冻坏了您,大家都是要心疼的。”
尚宛妗笑了笑,她就是故意这般慢腾腾的走的,听竹枝这么一说,不但没有加快脚步,反而停了下来,靠着栏杆伸手去接外面的雪,心情极好的样子:“我不冷,锦书给我穿了斗篷呢!再过十来日,到了南方,只怕就见不着这么大的雪了。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锦都这个时候,或者正在飞花也说不定。”
竹枝恨得牙根痒痒却不敢发怒,僵着一张笑脸,道:“飞雪有什么好看的,等到了锦都,小姐见了飞花,就再也不想见到这飞雪了呢!”
尚宛妗抿了抿嘴不说话,接雪的那只手冷了,就缩回来递给锦书给她暖着,伸出另一只手去接,一点也没有回房间的意思。
顾姨娘吩咐了竹枝送尚宛妗回房间,她自然不敢半道回去,只好劝尚宛妗不要逗留:“大小姐病还没有好,还是赶紧回房间吧,房间里多暖和啊!”
锦书素来讨厌顾姨娘那边的人,此时见平日里温温和和的小姐为难竹枝,心里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只盼着尚宛妗在这里再多站一会儿才好。
尚宛妗没让锦书失望,皱了皱眉头,脸上带着些孩子气,撅了撅嘴:“可是我想要玩雪。”
竹枝心里骂了尚宛妗八百遍了,脸上却不敢显露一丝一毫的痕迹,只拿出忠心劝主的样子:“这雪虽然美好,可到底寒凉,大小姐当小心才是。”
尚宛妗听了这话居然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对。”然后抬脚就要往上三楼的楼梯走。
锦书心底叹了口气,觉得有些不过瘾。竹枝却是骤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些欢喜的笑意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怎么高兴,就听到尚宛妗又开口了:“站在这风口玩雪,确实容易受冻。竹枝姐姐不如下楼去给我堆一个雪人,捧到房间来,用木盆装了,我也不动,只看着过过瘾就好。”
然后回头看着一脸错愕的竹枝,意味深长道:“竹枝姐姐手巧,整个尚家上下没有一个是比得上竹枝姐姐的。竹枝姐姐一定要给我堆一个最大最好看的雪人才是。”
锦书一边偷笑还一边落井下石:“竹枝姐姐雕的胡萝卜花好看得紧,倒是可以雕几朵点缀在雪人上,说不定能让人眼前一亮呢!”
竹枝被尚宛妗和锦书合起伙来摆了一道,心里又怒又恨,推辞了几句没有推掉,只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
尚宛妗便不肯让竹枝跟她一起上楼进房间了,直接把人打发了去客栈院子里面去堆雪人,眼看着人往一楼走了,这才心情极好的回了房间。
那碗加了商陆和曼陀罗的药还放在桌子上,一动也不曾动过。房间里面靠近窗户的地方放着两盆金弹子,一盆上面挂满了金黄色的果子,尚宛妗随手端了那药碗,倒进了没有挂果的那盆金弹子的土里。
锦书惊呼:“小姐,一副药就煎一碗,沈嬷嬷没有熬多的药!”
尚宛妗冷笑:“这药喝了还不如不喝。”然后转头叮嘱锦书,“等会儿沈嬷嬷、竹枝或者旁的人来了,你就说我已经喝过药了。”
锦书瞪大了眼睛,哪里还不明白,那药只怕是有问题的!当下又是愤怒又是担忧,见尚宛妗还看着自己,忙道:“婢子都听小姐的。”
尚宛妗之前是被磕到头了的,之前心神大恸,又折腾了那么一番,这会子就有些熬不住了。由锦书伺候着月兑了外衫上了暖炕,本来只想靠着歇一歇,谁知竟有些支撑不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锦书怕尚宛妗被热醒,便轻手轻脚的给她月兑了衣裙,只剩下亵衣,又把被角给她死死的压在了身下,这才松了口气,拿了自己的绣活,搬了个杌子在床边坐了守着。
竹枝送了雪人上来,见尚宛妗睡着了,并不敢吵醒她,把东西放下就赶紧走了。沈嬷嬷进来看了一次,犹豫了一下,也没有留下来,转身又出去了。
尚宛妗心里有事,并没有睡太久,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便醒了过来。醒来之后,依然不肯下床,锦书就替她披了衣裳,让她裹着被子坐在炕上发呆。
尚宛妗努力的想着,若是自己没有失去记忆,知晓了顾姨娘这惊天的阴谋,说不定还有一二应对之策。可现在自己根本不记得到狐狸嘴之前的事情,更不知道同行的丫鬟婆子仆人家丁中又有几个是忠于她这个尚家嫡小姐的,就算是知道了顾姨娘和董天行勾结的恶行,她一个小娘子,也没有办法去防备,去反抗。
顾姨娘怕落下守护不利的罪名,并不敢让她死在路上,她的性命是无虞的,可锦书她们的命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