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静静流淌,不知不觉又过去一月。
春转身夏叩门,空气中令人烦躁的炎热气息越来越浓厚。
朝华苑的主屋里间,用过午膳的顾云锦躺在床上小憩,月柳梢坐在床沿安静地为其打着扇子。
“好热。”顾云锦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嘀咕着。
月柳梢模模她的额头,果真汗湿一片,于是加快了摇扇的频率,同时心中疑惑不已,现在才刚入夏,天气并没有很热,为何打着扇子世子妃还不停地喊热?
顾云锦并没有感觉到扇子带来的凉意,反而觉得身上越来越燥热,于是不停地翻来覆去,可越翻腾越热,不一会儿,就折腾地浑身是汗。她坐起身,一把抢过月柳梢手中的绢扇用力摇着,边解开领口扇风边埋怨,“好热,这鬼天气,要热死人了。”
月柳梢用帕子给她擦着脸上的&}.{}汗珠,担忧地问:“世子妃这几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总喊热?饭菜也吃不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云锦奇道:“你难道不觉得很热吗?这样热的天儿,谁还吃得下饭菜,我只想吃冰块。”
提起冰块,顾云锦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说:“我怎么忘了,夏天要用冰消暑。柳梢,赶快让人放几块冰在房里。”
月柳梢一脸无奈,“世子妃,现在的天气哪里就用得上冰了,王府的储冰库至少还要半月才能开呢。”
“那就去外面买点回来。”
“这时候恐怕外面也没卖的。”
“不问问怎么知道有没有……”
两人正讨论着,却见戴今朝走了进来。
看到床上领口微开、露出雪白脖颈的人儿,戴今朝目光微闪,只看一眼,便匆忙移开了视线,假装随口问道:“要买什么?”
月柳梢看到他向床前走来,连忙站起身退开些距离,笑着回话:“世子妃怕热,想派人去外面买冰回来放在房里降温。”
“这时候用冰?”戴今朝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看到顾云锦热得发红的面颊,略一沉思,吩咐道:“去打盆井水来。”
月柳梢领命,满心欢喜地去了,还是世子爷有心,刚取的井水清凉,却不像冰给人的感觉那般刺骨,用来洗脸擦身最好不过。
戴今朝在床沿坐下,却沉默着不说话。
“你……事情忙完了?”片刻后,顾云锦摇着扇子,打破沉寂问道。
戴今朝依旧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顾云锦也不再说什么,神色如常地摇着绢扇。
自从一个月前在书房发生那件事后,顾云锦与戴今朝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这一个月来,戴今朝不曾再说什么和离的话,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甚至比之前还疏远了许多,每晚两人虽躺在一张床上,却不曾有任何的亲密接触,日常相处的时候,也是沉默居多。
顾云锦能感觉到他的犹豫挣扎自责和刻意疏离,她也知道,那晚对两人来说都是一个意外,她不会给他压力,所以也从来不提那晚的事。虽然她心底对这个人有依恋有不舍,但这不会成为她要挟的筹码。这段婚姻,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她会争取,但如果最终不能如愿,也只能心痛放手。
井水很快取来,月柳梢放下水盆,偷偷瞄了两位主子一眼,自作主张地退出了,心说:有世子爷在,她就不要在跟前碍眼了。
戴今朝把脸巾放进水盆浸湿,然后捞出稍微用力拧了下,递到顾云锦面前,柔声说:“擦擦脸会凉快一些。”
顾云锦笑笑,接在手中开始擦拭脸颊额头。
戴今朝看着她比先前消瘦许多的脸庞,心中一阵酸楚,很想伸出手抚模,可终究忍住了,声音平静却不乏关心地说:“看你最近胃口、歇息皆不好,不如请个大夫来看看。”
顾云锦并没有在意,笑着摇头说:“没事,天气热了,吃不下饭也正常。”
戴今朝也不强迫她,只郑重叮嘱:“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让人请大夫,不要强撑。”
“嗯。”顾云锦点头轻应,迟疑了下,才又问道:“晚卿怎么样了?她好了吗?”。想必,孟晚卿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不然,戴今朝不会这么清闲的与她说话。
自那天孟晚卿从书房出来生病后,病情就一直反反复复,戴今朝多次为她请宫里的御医来诊治,并且除了晚上,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卿心阁作陪,极少有像现在这样与她说话的时候。其实,她很清楚,孟晚卿不是身病,而是心病。
这是一个月来,顾云锦第一次主动提到孟晚卿,戴今朝不免惊讶,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才平静地说道:“她的病差不多已经好了,今天她出府了,说是去药铺给无忧寻几味药材。”
听他提到时无忧,顾云锦忍不住多问了句:“无忧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晚卿怎么说?”
“晚卿说,如果不出意外,无忧很快就能借助拐杖自己行走,再过两三个月,就可痊愈。”
“真的?”顾云锦大喜,这真是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开心的事了。
戴今朝看她两眼晶亮,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不由笑了,“这事还能胡说。”又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模着她的脸颊柔声问:“你还想睡不?要睡就躺下。”
顾云锦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心微微颤动,低垂着眼睫说:“不了,我已经睡醒了,该起身了。”说着,掀被下床。
可她两脚着地站起身时,眼前突然发黑,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歪差点摔倒。
戴今朝眼明手快及时扶住她,皱紧眉头问:“云锦,你怎么了?”
停了一会儿,顾云锦才缓过劲来,晃晃脑袋,说:“可能站起的时候过猛了,头有点晕,现在没事了。”
“真的没事?”戴今朝很不放心,伸手覆上她的额头感受体温,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顾云锦拿下他的手,保证道:“放心吧,真的没事,如果身体不舒服,我肯定会找大夫,不会折磨自己的。”
然而,接下来顾云锦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她不仅怕热,而且连续几日吃不下饭,有时好不容易吃了一点,却又反胃吐了出来,再联想到自己的月事不曾按时来,心中突然就慌张起来,不会是……应该不会吧?一次命中,这也太……
这日晚膳,顾云锦才刚吃几口,突然就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她连忙放下筷子,端起茶水猛喝,好容易才把不适压下去。迅速瞄了眼面前的人,继续若无其事的用饭,但只能吃些清淡汤粥。
戴今朝注意到她脸色苍白,担忧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看明天还是请个御医来瞧瞧吧,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
顾云锦感觉暂时没事了,故意夹了块酥肉塞进嘴里,语气平静地说:“没有啊,刚才我只是不小心噎了一下。”
戴今朝无奈地笑笑,替她夹了些平日爱吃的菜,声音轻柔地说:“我已经吩咐过了,这两天储冰库就会打开,房里可以用冰了,但现在天还不是很热,不能多用,你一定要注意身子,不能着凉了。”
“嗯。”顾云锦心不在焉地轻应了声。
夜幕降临。
用过晚膳,洗漱过后,顾云锦就躺到了床上,她倒不是因为困才这么早上榻,而是因心中藏了事,做什么都心神不宁,兴致缺缺。
她如往常般,依旧面朝里躺着,一手轻轻覆在小月复上,直到戴今朝在身边躺下,她也没有动一下。
夜渐渐沉寂,窗外偶有虫鸣传来。
顾云锦静静望着昏暗中的墙壁出神,可看着看着,两眼突然溢满了泪水,顺着眼角静静滑落。为了不惊醒身边之人,她把头脸深埋入软枕中,无声哭泣。
可尽管如此,与她同样不曾入眠的戴今朝还是很快发觉了她的异样。他翻过身,支起上身扶着她的肩膀疑惑地问:“云锦,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不问还好,一问,顾云锦的哭声突然不可抑制的大起来,连带着肩膀都抖动不止。
戴今朝一惊,连忙把她的身子翻转过来,手触模到她的脸颊,发现满手湿凉。他先是一怔,而后紧紧把她搂入怀中,眼圈蓦然发红,声音艰涩地说:“对不起,我知道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
听到此话,顾云锦的眼泪越流越凶,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为什么?戴今朝,你欠我一个解释。”
没有人回答,只有她的哭声在耳边回旋,一声声刺扎着沉默之人的心。
顾云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当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而身边的床铺也已一片冰凉。
随意用了些早膳,顾云锦便带着月柳梢去往安慈园向南陵王妃问安。虽然南陵王妃特许她不必问安,但每隔一两日,她还是会尽儿媳的责任去安慈园一趟。
来到安慈园,还未进到里面,就听到有笑声传出。顾云锦深深呼出一口气,经过细心修饰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而后步伐沉稳地走了进去。
“呀,三嫂嫂来了。”戴乐言一看到她,立马笑嘻嘻地迎了上来,亲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房中,戴家二.女乃女乃金氏也在。
顾云锦微笑着见礼,“母妃,二嫂嫂。”
南陵王妃笑着向她招手,“来,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是。”顾云锦含笑应了,缓缓走过去。
南陵王妃拉着她的手打量一番,又捏捏她的小脸,叹息道:“怎么感觉你越来越清瘦了,这样可不行,不然,日后你爹娘见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顾云锦连忙陪笑说:“母妃说笑了,府上人人都知道母妃最疼我。”
说话间,顾云锦已被南陵王妃拉着在身边坐下,桌上的茶水点心也重新换过。
戴乐言塞了块糕点在嘴里,口齿不清地说:“三嫂嫂,二嫂嫂又有身孕了呢,这下我终于有亲侄女了。”话说完,突然想起什么,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顾云锦的肚子瞧。
而南陵王妃与金氏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扫向顾云锦的肚子,意思不言而喻。
顾云锦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但心中还算镇定,脸色欢喜地说道:“是吗?这可真是喜事一桩。”又故意碰了碰戴乐言,问:“只是,乐言,现在还不知道男孩女孩呢,你怎么就知道你有亲侄女了?”
戴乐言从她肚子上收回目光,一本正经地说:“这次肯定是女孩,因为二嫂嫂已经生了两个男孩子了呀。”
“这是什么理由。”顾云锦不由失笑。
南陵王妃与金氏也跟着笑起来。
南陵王妃面上在笑,可心中却叹息担忧不已,看来,云锦还没怀上。她现在最忧心的就是此事了。今朝四岁身中剧毒,差点丧命,这么多年,一直用奇珍医药延续着生命,但愿子嗣方面不会受到影响。
从安慈园出来后,顾云锦主仆两人皆心事重重。
月柳梢瞄了眼主子的肚子,终于忍不住说道:“世子妃这些日子身体一直不好,睡不安稳,也吃不下饭,会不会是有了身孕?”
顾云锦没有应答,抬头望着虚无的远方,脸上一阵悲凉。
月柳梢看她神色不对,也不敢再说什么,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直到到了朝华苑门口,顾云锦才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吩咐道:“柳梢,让人悄悄请个大夫来,我有事要向大夫询问。”
月柳梢也不多问,即刻打发人出府去请。
约两刻钟后,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大夫走进了朝华苑。
“世子妃,大夫来了。”月柳梢匆匆向顾云锦回禀。
顾云锦点点头,看着她说:“把大夫请进来,柳梢,你们都在外面候着。”
“世子妃……”月柳梢不解,她是世子妃的贴身丫鬟,这种事她还用回避吗?
可不等她说什么,顾云锦再次吩咐:“去吧,等有事我叫你们。”
月柳梢只得无奈退出。
果不出顾云锦所料,经大夫再三诊断,结果是喜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