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菱知道自己在人家陈家哭成这样实在是太失礼了,可她心里就是忍不住,她觉得自己很委屈,非常委屈,自己为了陈毅宁吃不好睡不好,整日烦恼,他却忙着说亲事,怪道说男子薄情薄幸。
可她更恨自己,明知他没把自己放在心上,还是忍不住想着他念着他,心里还是抱有一丝期待,她真想狠狠抽自己两耳光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怜的宝菱,还不知道情难自己这四个字,只当自己中了蛊,蛊的名字叫陈毅宁。
花园的那一边,松月一溜烟跑进陈毅宁的书房:“二爷,奴才刚才在花园看到陆三姑娘了。”
陈毅宁放下手中的画笔,眸中的沉郁之色缓和下来:“她是一个人么?”
松月为难的挠挠头:“不是,奴才看陆三姑娘哭的可伤心了,世子爷和二姑娘正安慰她呢,也不知是怎么了?”
“是不是摔伤了?”陈毅宁语气不变,松月却感到他的焦急:“她最调皮了,有没有请大夫?”
松月赶忙摇头:“若真是摔伤了,哪能还干坐着,世子爷早就请大夫了,估计是和谁拌嘴了吧。”
陈毅宁心下一松,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就要去看,松月赶忙将人拦住:“二爷别去,世子爷在那儿呢,您去了说什么呢。”陈毅宁手下一顿,随即心中更恨。
陆宝菱到底怕把人都招来,强忍着眼泪,陈文宁只当她是受了谁的气不好说,安慰了两句,这才往外头去招呼客人。陈兰也被陆宝菱吓住了,拉着她直瞅就是不敢说话,生怕又把她的眼泪给招出来。
陆宝菱的眼睛红红的,不敢去坐席,便寻了个地方躲了起来,那是她和陈毅宁说第一句话的地方,那时候他说,这些花都脏了,你还捡它做什么。花儿脏了也是花,他是个无情的人,永远也不会懂。
陆宝菱悲从中来,曾经落红满地的海棠树冒出了绿油油的叶子,她如同泄愤般恨恨的揪着,很快落满一地的残枝败叶。“这树怎么得罪你了?”
那个恼人的声音又传来,陆宝菱只当没听见,径自揪着叶子,陈毅宁站在她身旁,细细的观察她的神色,突然道:“我就要定亲了。”
陆宝菱手下一顿,死死地咬住嘴唇,事已至此,难道还要叫人瞧不起么,她拼命地眨着眼睛,希望把眼泪倒回去,低声道:“那很好啊,恭喜你啊。”
陈毅宁的声音轻松又得意:“是啊,她是个大家闺秀,贤良淑德,娶了她,别的不说,总会让我后宅无忧。”又道:“到时候发喜帖给你,你一定要来喝喜酒啊。”
陆宝菱蹲在地上一动也没有动,陈毅宁道:“那我先走了,我给她画的画还没画好呢,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脚步声渐走渐远,陆宝菱只觉得心如刀绞,眼泪一滴一滴将松软的土地砸出个小坑,她怕自己哭出来,将手握拳抵在嘴边,她真是恨,恨自己太傻了。
“为什么哭?”陆宝菱低下头,自己竟然出现幻觉了,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为什么哭?”幻觉再次出现,陆宝菱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是因为我么?”那声音越发轻柔,陆宝菱僵住了身体。
一双大手将陆宝菱扶起来,轻轻地给她擦去眼泪,眼前是去而复返的陈毅宁,陆宝菱呆住了,陈毅宁轻轻道:“傻瓜,骗你的,怎么会娶别人。”
又笑道:“若我不说我要成亲了,只怕你见了我还是没有好脸色,我还真怕你不理我,如今可好了,我总算知道,原来你心里也有我。”
陆宝菱的眼泪落得越发急,哽咽道:“你在骗我,你这么说只是因为我的身份罢了,若我不是显国公府的三小姐,你还会这样待我么?”
陈毅宁声音有些急:“你这是什么话,我若是真想攀附权势,何必找你?”陆宝菱怒极,回身就打:“那就去找别人呀,还来找我干什么。”
陈毅宁又是气又是急,道:“你这个人怎么一点玩笑也开不得,罢了罢了,你要打就打,打死我你就知道我的真心了。”陆宝菱此时心中五味具杂,又是痛,又是悔,又是为难,又是恨,悲从中来,再次蹲在地上哭起来。
陈毅宁慌了手脚,笨拙的给她擦眼泪,又是叹气:“枉我一世英名,居然栽在你的手里,小姑女乃女乃,我认错还不成么,你这么哭,把人给招来了,看见咱们这样,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又嘿嘿笑道:“不过,本来就是说不清的事,也不怕人家说,你说是不是?”
见陆宝菱依旧闷着头不说话,更是陪着小心,陆宝菱眼圈越发的红肿,可怜又可爱,陈毅宁索性席地而坐,细细的给她擦眼泪,道:“我知道你怕我骗了你,若是别的我不敢说,可我对你确实是真心的,我上次送你的小人儿你没看么?”
陆宝菱闷闷的:“上面又没有字。”陈毅宁无奈极了:“都说你聪明,我看你真是笨,那小人儿是空心的,从底下能打开,里面藏着我写给你的信,难怪这么着,原来我写的信你竟然没看。”
陆宝菱道:“我怎么知道里面有信,你又没说,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的。”声音越说越低,脸色却缓和下来,转身想站起来,却看到自己新做的石榴红的绫裙沾了青苔污泥,不由得黑了脸。
陈毅宁也瞧见了,道:“不碍的,我叫松月给你寻一件一模一样的,保准不会叫人发现。”陆宝菱嘟着嘴擦裙子上的泥,道:“我才不要呢。”
前面隐隐约约传来唱戏的箫管声,悠悠扬扬,陈毅宁拉着陆宝菱去他的书房,松月机灵,早就备上了酒菜,屏退了闲杂人等,陈毅宁却兴冲冲地叫陆宝菱看他作的画:“还是画的海棠花,你喜欢么?”
陆宝菱看那画上海棠花拥挤着开着,热闹极了,整幅图看上去如同泼染了胭脂一般,自己觉得好看,可若是叫内行人来看,定觉得十分俗气,听说陈毅宁自幼习画,画技不会如此,难道是为了讨自己高兴?
陆宝菱这样想着,便如同大冷天喝了一杯热水般,全身上下都熨帖起来,刚才的抑郁,苦闷,不安也都不见了。陈毅宁细细的观察她的神色,见她高兴起来,这才松了口气,不枉自己忙活了好几天。
陈毅宁叫松月悄悄去外头买一件和陆宝菱身上一模一样的裙子,陆宝菱却死活不换,只用帕子沾着水把淤泥擦了,直到松月来说前头有人找陆宝菱,陆宝菱这才要走。
陈毅宁道:“以后我不能见你,会写信给你。”陆宝菱道:“不要,祖父肯定会发现的,你不要叫人送信,也不要叫人递东西,反正我也是经常出门的。”
陈毅宁笑着拧了拧她的鼻子:“那好,不过你回去后可不要胡思乱想。”陆宝菱扮了个鬼脸出去了,那画没装裱,也折起来塞在了荷包里。
陆如玉有些气恼:“姐姐跑到哪里去了,叫我好找,入席的时候也不见你,问了丫头也都说不知道,若不是陈姑娘告诉我,我只当你走丢了呢。”
陆宝菱挽着她的手道:“我就是胡乱走走,又没闯祸,二伯母呢?”
陆如玉道:“娘正在和陈夫人寒暄道别呢。”又悄悄道:“我听了个大新闻,回去告诉你。”陆如玉朋友多,而且人缘好,别人有了什么消息都爱告诉她,因而她知道的小道消息也最多,陆宝菱也没放在心上,可没想到陆如玉说的却是陈家关于陈毅宁的秘闻。
陈毅宁是庶子,生母只是镇国公身边自幼伺候的一个丫头,后来抬为通房,生了儿子后才又抬了姨娘,一向在陈夫人面前做小伏低,按理说这样出身的庶子是很不起眼的,可陈毅宁却比嫡子还要风光。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陈文宁比陈毅宁大一岁,他又是长子嫡孙,出生后是镇国公起的名字,可陈毅宁出生的时候却是镇国公的父亲,老国公爷取的名字,丝毫没有顾忌他只是一个婢生子。
陆如玉道:“听说陈毅宁的生母表面上只是丫头,实际上身份很不一般,要不也不能叫镇国公和老镇国公另眼相看,陈毅宁出生后几乎什么都是和大姐夫一样的,吃的穿的样样不逊色,长大后也是一样的请先生教导,再看看陈家其他的庶子,真是不一样呀,大家都说陈毅宁的生母是流落民间的公主。”
陆宝菱不禁失笑:“这可是胡说了。”陆如玉笑道:“我们也都说是胡说,哪有公主做奴婢的,要我说,陈毅宁的生母很可能更讨镇国公喜欢,这才子凭母贵罢了。”陆宝菱笑而不语,心里却思索起陆如玉的话来。
抛开自己的私心不谈,陈毅宁在陈家的确是个特殊的存在,这样的反常一定会有个合理的理由,若是以前,陆宝菱可能会听听就过了,可如今她是真的喜欢陈毅宁,两个人也算互明心迹,她自然希望陈毅宁对她毫不保留,可贸然的去问,说不定会揭开陈毅宁的伤疤,看来只有等他告诉自己了。
陆宝菱回去后就把那个小人偶翻出来,在人偶的底座上模索一阵子,总算打开一块暗板,里面有一个狭长的空间,可是里面却是空空的,陆宝菱疑惑,陈毅宁说有信的,如今变成了空的,是谁把信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