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公孙梓犀撇下嘴角,义愤填膺道,“其实,我是来跑腿的。”
“姑娘被调去东海就该做好跑腿的准备,多跑几趟就习惯了。”元灵均以火上浇油的方式安慰。
公孙梓犀眼角抽搐,“那也是我心甘情愿跑的,本来是先要告知给侄女的,结果侄女不在,我要急着回东海。你才是要有准备,东海不太平,吴王要来访我朝,我已经将吴王之意转呈给了贵嫔。”
“那你还来我这儿闲荡,延误可是砍头的大罪,姑娘的首级在南北两朝也算得上价值千金了。”仿佛看见一座闪闪发光的黄金山挡在面前。
“想要吗?姑娘把它拧下来送给侄女。”说到自己的头颅,公孙梓犀十分得意,阴测测地一笑。
元灵均只觉一阵阴风迎面袭来,汗毛根根竖起。她连忙举杯饮了一口酒。
“我心中烦闷就来耍耍。唉唉,提这些做什么,吃酒吃酒。换大杯来。”公孙梓犀看了一眼手里的小爵杯,嫌恶地皱起眉头,眼看要扔出去。
元灵均及时按住她要丢杯子的手,抢回爵杯,“这里不是你的军营,哪有你想要的大杯。”
公孙梓犀大手一挥,冲外嚷道:“侍女可在,给本将军置大杯来。”
元灵均反应极快地捂住她的嘴,“别嚷啦,待会儿大家都知道公孙将军滞留临安了。”
她放开,公孙梓犀重新获得呼吸,也不嫌东嫌西了,“闲话少叙,与姑娘酌酒,不醉不许归啊。”
酒香迷漫,夜色正好,在姑侄二人的嬉笑怒骂中,一轮圆月偷偷爬上了中天。
四更天,鲲娇满面急色地进来。姑侄两个昨晚都喝醉了,索性就瘫在茵席上睡,这会儿两人姿势要有多别扭就多别扭,公孙扭着上身,外袍凌乱地塞在身下,元灵均的脚搭在她胸口,怀里抱着酒杯。
鲲娇顾不上这些,摇晃着元灵均,“皇上,符郎官有急事禀奏,要见吗?”。
“符飘来了。”元灵均揉着惺忪睡眼,把外袍穿好,“快让他进来。”
符飘被传唤进来,元灵均也正好洗了把脸出来,“最近都没见你递消息来,还以为他真的是照料兄长了,怎样?傅伶仃那边有新情况?”
他眉带秋寒,表情很严肃,“臣派的人暗中跟随,发现傅郎君一直在一处小院,也的确在照顾一名生病的青年,但就在方才,有消息传来给臣,亥时突然出现一批杀手,纵火杀人,招招致命,似乎针对傅郎君和青年人,而平时看似平静的小院在危急时刻又冒出几十个人与杀手相搏,此时傅郎君已向西北方向撤离。”
“离这里有多远?”元灵均问。
“半个时辰的路程。”
元灵均捏住玉璜,陷入了思考。答案就要揭开了,傅伶仃会是她猜测的那个人吗?如果是的,这对自己而言将是绝佳的机会。
“如此……”她挑起眼角,“还是我亲自去会会的好。”说罢,细细吩咐了符飘几句,符飘领命急步出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火势吞噬了院落,漫天火光中,傅伶仃带着自己的兄长在卫士的掩护下顺利逃月兑,一路向西北。
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吴王已经放弃,不会再找来,然而还是被发现行踪,并且对追杀他和兄长的杀手毫不留情地下了死令,务必将俩兄弟斩草除根,割下人头交差。
前方是漫无边际的黑夜,身后是残酷的厮杀。
背负着他兄长的侍从在急行中已经身中数箭仍继续坚持,最后一箭射来正中要害,在傅伶仃眼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终前,他问他有何心愿,侍从说,“殿下,如有可能……请将臣的骸骨送回家乡。”
“会的,我会永远铭记你的恩德。”他抬手覆下眼皮。
从东吴逃出来,掩护他们逃离的侍从旧臣再没有回去的可能,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是兄长劝导他。如今兄长的病情愈发沉重,已是时日无多,支撑他的所有希望眼看走到尽头。
“阿兄,再坚持一下。”傅伶仃的脸汗如雨下,迷了眼睛。
一名侍从冲出包围,浑身浴血,露出一双闪亮的眸子,“殿下快走,这里由臣来抵挡。”
奄奄一息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他虚弱地睁开眼,“不必管我,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得了人头自会退去……傅蒨,你要回宫去……”
傅伶仃大声喝断,“——阿兄!你不走臣弟也不会离开。”
“傅蒨,别任性。阿兄骗了你,回东吴早成了奢望……这些年阿兄内心的绝望和煎熬不比你少,可说是更胜……”他握住傅伶仃的手背,“但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作为兄长,绝不敢倒下。答应兄长,能回东吴固然好,回不去在宫中平安过一生也并无不可。”
“阿兄……”傅伶仃呜声大哭,埋在他手上,“我会回去的,一定要回去,我要杀了那老贼给父皇报仇。”
哭声突兀,杀戮也在继续,他们的人在持续不断的减少,而这是无能为力之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强势下弱势必被欺凌。
就在众人万念俱灰、准备玉石俱焚之际,黑暗中响起哒哒马蹄声,眨眼间,搏击的声音似乎壮大了许多,由他们这方发出的惨叫痛呼也变成了对立方。
大家有些搞不清突发状况,待杀手被处置完毕,一人从遍地尸体中走了来,在他们面前几步远驻足,对傅伶仃拱手道:“傅郎君。”
来人是郎官符飘,证明是元灵均的授意。傅伶仃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看来她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那枚玉璜果然被她拾到。
错开符飘的身体看过去,果然瞧见一辆马车停在不远的地方。
符飘走过去,笃笃敲响车壁,接着掀起车帷,一位宽衣大袖的少女走下车,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傅蒨,有谁来了?”吴太子气若游丝,眼前恍惚看不真切。
傅伶仃安抚地拍拍兄长的手,“是晋国陛下救了我们。”
他站起来,向元灵均郑重地施了一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