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尹幽兰“不可以浪费粮食,你看还有那么多人在挨饿”的教育下,以及“自己带来的自己吃完,否则下次就别来了”的逼迫下,宫凌曦吃掉了两人份的寿司,等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只能后仰着才能舒服些,连一杯水都倒不进去的时候,居然觉得周围的气场非常和谐。
在这样安静的情况下,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饱饱地吃一顿饭,这样的平静心情,已经多年没有了。或许是胃里饱饱的感觉让他放松了防备,或许是尹幽兰也难得心情很好。
尹幽兰果然心情好,但是当她一边心里偷笑着一边抬起头,望见宫凌曦一脸惊艳的表情时,很快收住了愉悦的情绪,气氛立刻尴尬起来,尹幽兰只好拿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她表面上是个开放,甚至可以说是放荡的女人,但实际上她完全不知道怎么与男人交流,她所会的,也就只有那个而已。而至今和夏博岚一次也没有发生过关系的原因,则是他们从小就在一起,随着年龄的增长,身体的变化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相处模式。只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种微妙的平衡还能维持多久。
电视新闻的声音传入耳中,“琅声集团股价再次下跌……造成恶劣影响……”
琅声集团……夏博岚再一次下手了吗?最近第一次动荡是汪成林在林絮的葬礼上被抓走,他出来之后很快稳住了股价,并且最近也稳步回升一些,而这再一次动荡是夏博岚用的什么方法,她就不知道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以夏博岚的风格,汪成林这次还不会死。
“琅声?这不是汪煶家的企业吗?”。宫凌曦疑惑着随便咕哝了一句。
“是吗?”。尹幽兰不动声色,想听听他说些什么。
“嗯,汪煶一直很低调,但是我们那个圈子的人都知道他是琅声的继承人。”
“低调?”尹幽兰玩味着这个词,浅色的眸子中银芒一闪,瞥眼望向一边,意味深长道,“这你真该学学。”
“嗯,这倒是……”宫凌曦玩味着尹幽兰的话,点了点头,“不过,汪煶和他父亲关系不是很好是真的。”这句话,却是为了试探尹幽兰。
“噢?”尹幽兰又喝了一口牛女乃,发出了个我很有兴趣你继续说的声音。
宫凌曦却顿时觉得警报拉响,“你什么时候对他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一时间醋味弥漫了整个空间。
“汪煶吗?”。尹幽兰想了想道,“你也知道上次我和盛利算是撕破脸了,我总要弄清楚她背后的人是什么底细。”
“这个你不用担心,”宫凌曦放松下来,“汪煶不是那样的人,至于盛利,你们就不能和好吗?”。公司老板的使命感啊。
男人,总是把女人之间的战争想得太过简单,根本不懂得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尹幽兰揶揄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有和好的可能?”
端着牛女乃起身,走了两步,仿佛是不想和他坐在一个沙发里了,“我可没有与人和好的习惯,既然撕破了脸,她以后见到我就只能绕着走,否则,别怪我一次比一次狠。”她可不是说说玩的,在过去的十七年人生中,她就是这样过的。只要她想灭的人,夏博岚都由着她。
冰冷的语气,面无表情,这么决绝的话,却说得云淡风轻,这就是尹幽兰的风格,这是认真,还是可以称之为,幽默?黑色幽默。
宫凌曦失笑,这个女人,越来越有意思呢?外表妩媚妖娆,内里却是个透明纯净的。她的心思,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复杂。
正巧看见她端着杯子溜达到客厅的另一边,顺口道,“可以听你弹琴吗?”。宫凌曦指了指房间那头落地窗前摆着的一架钢琴。
尹幽兰顺着他的手指回头望去,这钢琴原本不摆在那里,那里原来放着的,是慈善晚宴那天拍卖的织布机,织布机搬走之后夏博岚觉得那里不可以空着,于是搬了一架钢琴放在那边。
有没有调音,她都不知道,也许夏博岚帮她调好了吧,实际上大学毕业之后,她就很少弹琴了。尹幽兰将杯中的牛女乃一饮而尽,起身走过去,掀开了钢琴的盖子。因为屋子定期有人打扫,钢琴表面一尘不染光可鉴人,她抬手抚上琴键,试了两个音之后,一首肖邦的练习曲顷刻如排山倒海般冲撞起了耳膜,这个女人,真是奇怪……
肖邦的练习曲有许多首,这一首是著名的手指速度练习曲,她这根本不是弹琴,存心是炫技的。他记得有个音乐家评论肖邦的练习曲,“健康而又新鲜,又像是沐浴在梦中所见的哀调之中”,只是,尹幽兰这个梦做得,也太冷静了吧。
尹幽兰紧闭双眼,手指下流泻而出的音符越来越草率,十指翻动得越来越快,早已超越了人类的速度。
“你最多去教幼儿园的小朋友,没有成为大师的资格……”她的教授对她失望之后这么说。
“因为你的心是封闭的,你不愿意与听众交流……”她的教授曾经对她怀有期望的时候这么说,“不想与大家分享的音乐,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不想分享,有什么意义?只是,要她怎么去分享?跟谁分享?又凭什么分享?
不想分享……她的身体里没有爱,只有恨,无法宣泄的怨恨……
一曲罢,宫凌曦还是叹服地鼓掌,虽没有情感,技巧方面却是一等一的,“之前看你简历上写着音乐学院钢琴系毕业,我还真不大相信,今天总算是信了。”
尹幽兰则是苦大仇深地站起来,双手一扣琴键,低音震耳欲聋,醒了醒心神,完美的笑意又爬上了她的脸庞,“总有人质疑我的履历,所以这首早是我的保留曲目了,你说,我就长得这么没有艺术气息吗?”。
“我本以为这么美的夜晚,你怎么也要弹一首月光才应景。”宫凌曦很有眼色地顾左右而言它,实际上,他心里也这么觉得,这个女人的外表太过美丽,美得足以让人忽视她的内在,以至于对她的猜疑就一点也不期待了,反而她如果是个才女的话,倒是让许多人要怨恨老天不公。
“你也挺懂的?”尹幽兰倒是对他能听出这首曲子的弦外之音挺意外的,因为他这个整日里高调摆谱的公子,也不会让人对他的艺术欣赏水平有多少期待。
宫凌曦苦笑,“没看出来把,我回国前,在国外是学画画的,油画。听说你父亲也是画家,为什么没有学画?”
“……”
尹幽兰沉默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倒是让她难以回答了,只是今天这个气氛,让她莫名其妙地放下了警惕,她放下琴键的盖子,说了一句在宫凌曦看来莫名其妙的话,“因为,画画,没办法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