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夏博岚再次打破沉默,“我要搬出去……”
半天,对面还是一片沉默。
夏博岚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兰?”
要是他能看见,就可以知道,此刻尹幽兰正埋着头坐在他对面,头发低垂着掩住了满脸的泪痕,极力压抑着抽泣的声响,双手握紧成拳,右手里的筷子都要嵌到肉里去了。
“兰?”夏博岚从冷凝的气氛中判断出事态的凝重,抬起手指抚上她的肩膀脸颊,果然触到了一片濡湿。
尹幽兰却在他触到自己脸颊的刹那迅速抓住了他的手,那么用力,仿佛只要稍稍松懈,那冰凉苍白的手指就会隐没入无边的黑暗再也找不回来。
“兰……你怎么了?”夏博岚绕过横亘在二人中间的桌子,缓缓蹲在她的椅子前,抬起自由的那只手抚模她的头顶。
尹幽兰却只是抽泣,一声连着一声,“阿锺……”她又抽泣了两声,“当初你也手这么抓着我的。”
“什么?”夏博岚轻轻地问,眉间轻蹙了一下。
“刚到法国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抓住我的,一刻也不……肯放开我的手,你说整个……世界只有我才是……真实的。”剧烈的哭泣已经让她没办法完成一整个句子,“当时我虽然觉得手都要断了,但是很安心……可是后来,你身边有了爷爷,小姜,姜叔……你再也不会那么抓着我了……”
夏博岚没想到尹幽兰会这么说,对他来说尹幽兰才是最重要的,她怎么会怀疑自己的位置呢?刚要反驳,却听尹幽兰继续道……
“阿锺……你别躲着我,别不要我……我哪里错了……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的……你别不要我……”也许是颤抖得太厉害,尹幽兰抽泣着从椅子里跌下来,扑通跪在了夏博岚面前。
冰雪女王,只是尹幽兰的壳,硬壳里的她没有自尊,没有底线,什么都没有。
“兰……兰……听我说,”夏博岚收紧手臂将她揽在怀里,她的每一次抽搐都抽打在他的心里,“兰,不是那样的,是我不好……我保证,什么都没变……相信我……”
许久,尹幽兰才在夏博岚的安慰中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了,双手却仍然死死拽住夏博岚的衬衣。
阿锺啊,你常说自己是迷失在黑暗里的人,能够陪伴你的只有我,可是你是否明白,我也早就迷失在黑暗里,只有你陪着我……
我们两个一起堕入黑暗,找不到出路,只有互相依偎着取暖,直到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冻死。
我已经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因为我知道我的结局只有灭亡,在那样的恐惧面前,还有什么底线……
我唯一害怕的,只有身边的这一点点温暖,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明知道火柴的光亮带不来温暖,还是一根接着一根执着地划亮,为的,只是临死之前一点点的幻觉……
……天黑请闭眼,天亮请睁眼……
漆黑的地下室没有一丝光亮,地板的潮湿寒冷早已浸透了她的皮肤,身上的每一寸骨肉都麻木了,想要换个姿势,就又是一阵剧痛和麻木。
地下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瘆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耳边不紧不慢的滴水声开始困扰她,难道是幻觉吗?
从恐惧,到平静,再到侧耳倾听,她觉得,也许等她死掉的那一刻,能陪着她的也就只有这样子的滴水声。
门锁的声响打断了滴水的节奏,麻木的心情再次一点点被恐惧唤醒,开门的动作很急,仿佛是等不及,不耐烦。
咔,开锁的声响停下来的那一刻,整个灵魂仿佛抽离身体缩成了心脏那么大,恨不得找到地下室里的角落躲起来。
大门轰然打开,楼梯间里惨白的灯光映出一个挺拔的剪影……
意识迷蒙间,灵魂仿佛离开了那个房间,眼前天旋地转,伴随着身体的酸痛,整个人坠入虚空。
尹幽兰无意识地哼了一声,感觉到脸颊贴着头发和枕头的感觉,双眼微微睁开一条缝,面前是一片白茫茫。
抬手揉了揉干涩的眼角,有点不习惯胳膊的自由与轻松,无意中模到身边的床铺,整齐冰冷。
“阿锺……”尹幽兰一刹那惊醒,身体一秒钟之内蹦起老高,灵台清明。
撑起身体坐起来,四下查看,夏博岚没有走,他就坐在自己床前不远的躺椅里,身上盖着毯子,睡眼安详。
还好,他没有被自己吵醒。
尹幽兰长期失眠,人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想着找点什么药能让自己多睡一会儿,而夏博岚却总是比尹幽兰睡得晚醒得早,所以,尹幽兰能够看到他睡觉的机会少之又少。
用手指胡乱理了理被汗浸得有些黏的长发,尹幽兰小心翼翼地下床,软底拖鞋踩在羊绒地摊上不会发出很大声响。
夏博岚已经26岁了,但是相对同龄的男子来说,他看起来还是有些女敕,如果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会觉得他最多只有二十出头。
微卷的黑发垂在眼前,额头舒展,他睡着了就像一个纯净的孩子。
就像一片飘在湛蓝天空上的云,随风舒舒卷卷,没有愁苦,没有绝望。
尹幽兰悄悄蜷缩在他脚下的地摊上,身体靠着他坐着的椅子,轻轻闭上眼睛。
他的呼吸绵长安静,他是不是在做梦呢?
如此安详的睡颜,应该也是个安心的梦,在那个梦里,会有她的存在吗?
尹幽兰无意识地一皱眉,两行眼泪竟然从眼角垂下低落,这一刻她忽然很失落,她希望自己在他安详的梦里出现,但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有哪一天是真正安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