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靖惟既然开了口,就不允许别人拒绝,更不用说这个“别人”,打从一开始就是他列入保护范围的人。
前几天刚好他出城去了,留守的人也不方便多关注她的动静,他才会到今天才发现她居然自己一个人干这些粗活。
不管当初她是为了什么才嫁给他,不管两个人从成亲到现在根本就没说过几句话,甚至现在她对他还处于相见不相识的状态,但她既然是他的妻,是他孩子的母亲,那么他就不会放着她如此操劳而不管。
许樱儿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当自己遇见了一个大好人,嗯……或许是对她有点好感的大好人,但是不管他有多好,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胡大哥,我很感激你的帮忙,只是我一个新寡的妇人,总是要避讳,更别提宅子里还有我婆婆和小叔子,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以后这些活计,我还是自己来就行了。”
胡靖惟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心绪之复杂,实在无法形容,妻子对着丈夫说自己是个寡妇,这样可笑荒谬的事情,没想到他居然真的碰到了。
他心中一阵烦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复杂的前因后果,只能粗声粗气的丢下话,“总之,这些活我会帮你做好。”
她没想到她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他还是坚持着,她再也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你这样帮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转头一跃就翻回墙的另外一边。
“说吧,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胡靖惟提起最后一桶水往许樱儿家里的水缸里倒的时候,一道苍老又熟悉的声音突地从他身后传过来,他的身体僵了下,缓缓转过身。
胡老夫人一同他对上视线,佝偻的身子不禁微微颤抖,表情难掩激动。
他什么话也没说,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她虽然努力保持平静,但是声音仍满是哽咽,“你好好地给我说清楚,这前前后后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儿是你战死的消息传回来,一下子又是你通敌叛国了……你可知道我们胡家三代的清名,就这么砸在了你的手里!”
她人是老了,可是眼还没瞎,她一手带大的孙子,又怎么会不知道是怎么个模样?就算他脸上多了那一大把胡子,就算声音变得跟以往不同,但是那身子还有走路的样子,她看过一次就明白了。
只是他想隐瞒身分,她也不急着在白日时就在他媳妇儿面前拆穿他,但是她还是要问问清楚,他如今这个样子,还有胡家被扣上的罪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听见他和孙媳妇的对话,知道依照他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于是她刻意守了大半夜,果然等到他又翻墙过来。
胡靖惟沉默了半晌,看着祖母沉痛的双眸,他微闭双眼后,再度睁开,缓缓说着这几个月来的惊险,“这一切都是押赴边关那批物资惹的祸……”
无意间,他发现押赴边关的物资不对劲,一件件的冬衣里头,有大半都掺了芦苇花,那样的衣裳纵使穿了,被冷风一吹,仍会让人连骨子里都发寒。
北关那是什么地方,风冷得可以刮掉一层皮,兵士拿着兵器驻守边疆,结果却连穿都穿不暖,这又是什么道理?
胡靖惟心性坚忍,知道此事必定牵连甚广,硬是忍了下来,等着后续仔细查访确定,再上折子好将那些国之蠹虫一网打尽。
不想,一到北关,除了他带来的亲兵,其他人都被打散开来,而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查探,就受命领兵出征。
本来说好是兵分两路包抄,结果等进了峡谷,该合围包抄的另外一路人马却不见踪影,而他和他的兵奋勇突围,侥幸存活的也不过十来人。
他直觉事情不单纯,所以突围后没有回到边关县城休养,而是在偏野之处先搜伤并且打听消息。
果不其然,战败的消息经过一天一夜居然没有传回城里,各个城门也严加看守,似乎正在盘查些什么。
胡靖惟要是还不清楚这是个圈套,实在枉费他领兵多年。
他带着剩下的人马,紧赶慢赶的回到京城,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胡家已经被抄家,族里的人几乎都下了大狱不说,祖母和幼弟,甚至是他成亲不到半年的妻子也都不知去向。
“……目前知道有所牵扯的人太多,所以孙儿还不敢露出真面目,就怕还未查出真相,又被奸人所害。”
胡老夫人也是看着两朝争斗走过来的,自然明白一旦事情牵扯到了官场,就不是三两下能够解决的,且如今皇上年轻,身边有监国王爷和太后外戚两派势力相撞,别说边关军事这种大事,就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足够两派人马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
唉,外患都未曾完全消除,现在朝局又极为不稳,想要好好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胡老夫人长叹了口气,搀着孙子站起身。“你明白你在做什么就行了,祖母老了,也管不得你什么,但是你要记住,做人一定要无愧于心。”
“孙儿一直不敢忘怀祖母教诲。”胡靖惟沉稳的回道。
胡老夫人的身子禁不起一整晚不睡的折腾,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又确定了大孙子还好好的,心情一放松,困意随即涌了上来,她回屋里前,还是忍不住又多嘱咐几句,“你媳妇儿那儿……要是有机会,就早点跟她挑明了身分吧,她一个女人,拖着一老一小,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又要打探抄家的消息,又要挑起生活的担子,着实不容易,你就是有多少个理由,一直瞒着她,怎么也说不过去。”
就算不提抄家那日,孙媳妇儿不怕拖累的牢牢护着他们一老一小,只看这些日子那孩子的努力,她也觉得这
个孙媳妇儿可以说上一句心性纯良了。
胡靖惟没想到祖母对许樱儿有这么好的评价,想着那个时不时发楞、性子看起来也有些倔的小妻子,他点点头不发一语,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胡老夫人回了屋子,听着窗外规律却细微的劈柴声,再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孙媳妇,她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两个都是拗性子,等到说明白的那一天……唉……”可有得闹了!
许樱儿连着几天一大早起床,就发现自家的柴火都劈好了,水也挑好了,最夸张的是,有一晚屋瓦掉了一块,她本想着隔天起床后要修,怎料起来一看,屋瓦已经妥妥当当的回到原位,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
她当然不会认为真有什么帮忙做事的小精灵,自然是隔壁的胡屠户所为,她想阻止他,但不管她起得多早,他总是预先替她做好了杂活,敢情他是个夜猫子,都不用睡觉的?
如果她单身,应该说没有肚子里的那块肉,她可能会高兴一点的接受他的好意,不管怎么说,他有着她喜欢的身材,还有那副迷人的嗓音,实在是无处不勾引着她。
但事实却是,穿越之神开了她一个大玩笑。
原主的丈夫死得不明不白,她甚至还得隐姓埋名的过日子,这样的她,要怎么抛弃一切,努力让自己的小桃花开花结果?既然不可能,还不如趁着暧昧才刚萌芽之际就斩断。
许樱儿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在连着几天都找不到好机会可以和胡靖惟好好谈谈之后,索性熬夜等他,不把人逮住把话给说清楚,她也就不睡了。
有这样的决心是很好,她的意志力也够坚强,只是她太小看孕妇的体能和嗜睡的症状,好不容易熬到子时,她已经眼前一片迷茫,头像小鸡啄米般点个不停了。
胡靖惟如过去几天一样翻墙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许樱儿身上披了一件又一件的厚衣裳,脚边放了一个炭盆儿,窝在门边,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看起来娇憨中又带着疲惫,让他是恼在心中又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懂得爱惜身体,都已经快三九寒天了,她居然只披着几件衣裳,用一个都快要灭了的炭盆,就这样坐在外头,要不是他今儿个来得早一些,她岂不是还要这副样子继续在外头受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