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爵顿了顿,摇头,“不知道。从那么高的地方冲下去,活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已经过了最佳救援时间,都没有消息。可是……我总觉得他不会就这么死去。”
“你和他之间会有心灵感应吗?”。
他摇头,“不是与生俱来的心灵感应,而是天长日久间形成的一种习惯。说真的,生命里忽然少了一个最强劲的对手,一时之间,还挺不习惯的。”
席海棠微微苦笑了下,“人总是很矛盾的,对不对?”
“对。一方面希望他就那么死了吧,一了百了,可是另一方面却觉得他也挺可怜的,最后一刻,若不是陷入了绝望,他也不会那样自寻死路,很难想象顾惜朝也会有动情的时候。”
“我也很难想象,素心竟然会爱上他。”素心的日记让席海棠的心再次揪紧了。
“人的感情也总是很——矛盾的。”顾惜爵略有深意地看着她的眼。
两两相望,无言以对。
素心的室友还没有回来,他们也不能一走了之,屋子里的气氛就显得特别压抑,他们都不是能够主动挑起气氛的人,周边的空气好像都凝滞起来,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蝼蚁啃噬出的裂缝,慢慢滋长成了足以摧毁生命的裂痕。
“海棠,你有什么打算?素心大概短期之内是醒不过来了。”
“我想先观察一阵子吧,如果她这么一直睡下去我想帮她转院回国内,伦敦毕竟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回国之后各方面都会方便很多,还有小意……我想把她留在身边照顾,你不会有意见吧?”
“海棠……”
她摇头,“我没有别的意思,小意是素心的女儿,就跟我的女儿一样,我照顾她是应该的,就像是以前素心照顾小晨一样。”
“可是你一个人顾不过来的。”
“我会把零点设计那边的工作辞掉。”
顾惜爵的心拧得更紧了,“海棠,你的事业才刚刚起步,正是往上走的时候,那个奖十年才颁发一次,你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可是你知道素心为了我放弃过多少东西么?她的学业,她的前途,她的青春,她所有的一切……”席海棠又忍不住眼眶发烫,不得已,她转身跑进了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她选择了冷水的一面,用力拍洗双颊,试图让冰冷的水流强迫自己再坚强一点,垂下的发丝也被打湿,粘连在衣服上,双手伏在洗漱台上,面前的镜子被溅上了水珠,毛巾笼在头上,盖住了脸,没有空隙,没有喘息。
待素心的室友回来后,他们搬着东西匆匆离开,回到医院的时候,席海棠顺手在路边买了一盆山茶花,放在了病房的窗台上,花苞已经有些许绽,细女敕的花蕊若隐若现。
“素心,你一定要好起来,我带你和小意一起回家。”
◎◎◎
半个月后,豪格医生果真是神奇地救回了小意,小小的婴儿体温已经恢复了正常,皱巴巴的小脸也不再那么苍白了,虽然还称不上红润,但是起码可以说,她是个看起来有生命力的女圭女圭了。
“谢谢您。”席海棠紧紧抱住了豪格医生。
豪格医生不以为然,“这点小事儿还谢什么,你们中国人啊,就是太客套了!不需要不需要!”
护士把小意抱了过来,席海棠轻轻地伸手去接,心底的颤抖跟当年抱着小晨的时候毫无二致。
婴儿茫茫然地动了下,微笑着的如同月牙一样的眼睛缓缓睁开,一双漂亮的瞳眸里水水的,软软的,席海棠情不自禁地就落了泪,晶莹的泪珠掉在地上,砸进了影子里。
天空放晴,弥漫了好些日子的浓雾散去了,太阳不再吝啬地收敛它酝酿了很多个白天黑夜的光芒,洋洋洒洒地落了满地。
◎◎◎
回国的日子是提前预定好的,顾惜爵包下了一整架飞机,机上配备了专业的医护人员一起随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顾惜爵感到自己肩头逐渐有些沉重,转头间看见席海棠依靠在自己肩上,睡意浓浓。
她确实太累了,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座位上面对着头顶的地方,小灯开着,照射出的晕黄灯光倾泻而下,把她眼角眉梢的疲惫照得愈加清晰。
他轻轻地扶着她的双肩,让她无知无觉地在自己的怀抱里沉睡。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这样抱着她了,飞机降落后,他们之间就会像是伦敦最后一日的雾气一样,消散到透明。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对他的爱恨,所有的一切都会静静退场。
他们的感情就像初春从雪山顶端开始融化的冰雪,一路蜿蜒,凝成小溪,随着一辈子只有一次的春天的约会,历经坎坷,最终聚成了一条长河。但这条长河没有一路向东,而是在一个拐角和别的直流分散了,然后就迷失了方向,顺着河岸到达了一处瀑布,猛烈地从断崖迸发出去,激狂地直冲而下。
最后……
没有最后了……
落入瀑布最下方的小潭后,一切就都归于平静。
之前的一切,全都随着小潭的缓无波动而逐渐走向湮灭。
经过漫长而又短暂的飞行,他们终于抵达了T市,时间正好是中午。
秦浩和官小绯来接机,意外的,他们身边还站着小晨和允痕。
两个孩子飞奔过去,小脸上写满了思念之情。
“妈咪……这个宝宝是?”
顾惜爵和席海棠同时一怔,都不知道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