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烨紧皱着眉头,锁住悲伤,一仰脖子将一杯酒全都倒进了肚子里,然后将酒杯狠狠的砸碎在地。
季如行和袁旭东目瞪口呆的看着林天烨的一举一动,搞不懂他到底在玩儿什么花样。
正当两人心中迷惑,季如行意欲发问的时候,林天烨开口了,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忧伤,幽幽的说道:“刚才喝酒的时候,我忽然回想起了十几年前。那时候震云宗正值鼎盛,兵强马壮。我们四大护法,八大魔使,还有我们的敖逐未敖宗主,十三个人围坐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睥睨天下群雄,笑谈武林风云,那是何等的豪迈,让人热血沸腾,仿佛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那一张张笑脸,一个个眼神,直到现在还是历历在目,如在眼前。可是再看看我们现在,十三个人只剩下了三个人,我……我的心里苦不堪言。”
林天烨的话顿时触动了季如行和袁旭东心中最不愿意碰触的那一段记忆,两人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如林天烨一样的哀伤。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一股浓郁的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气息,将这三个曾经令江湖地动山摇的男人笼罩。
良久之后,袁旭东猛的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酒坛猛然砸的粉碎,沉声说道:“这一切都要怪那些所谓的江湖正道。他们害怕我们震云宗崛起,抢了他们的风头,就给我们灌上了魔教之名,要将我们赶尽杀绝!我袁旭东这一辈子也不会与他们甘休。我发誓,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要为那些战死的好兄弟报仇雪恨!”
听了袁旭东的怒吼,林天烨苦笑了一声,喃喃的问道:“袁兄,难道我们真的能把这一切的罪过全都推到武林正道的身上,难道我们自己就一点错也没有吗?”。
“林兄,您这是什么意思?”袁旭东的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林天烨淡淡的说道:“在遇到风翊之前,我也和你有一样的想法。总认为这一切都是江湖正道的错。他们自以为是,他们顽固不化,是因为嫉妒,才让他们对我们震云宗群起而攻之。我恨他们,每日里所想的,就是如何将他们连根铲除,让他们永不超生!”
“可是遇到风翊之后,我的想法变了。我开始反省自己,反省当年我们震云宗所做的一切。当我选对了角度,我终于看清楚了事情的真相。袁兄,原来我们的手上,真的是染满了血腥。想想我们当初的行事风格,是何等的强硬霸道!稍有不从,血流满地,尸横遍野。多少个人在我们的手中丧命,多少个家庭在我们的手中支离破碎。我们将一时的痛快,建立在别人一世的痛苦之上,人家喊我们是魔门,我们并不冤枉啊!”
袁旭东眉头一皱,振声说道:“江湖之上,讲的本就是弱肉强食。他们既然踏入了江湖,就应该有被强者吞噬的觉悟!他们的死,除了怨他们自己,怨不着别人!”
“既然自己的生死怨不着别人,你为什么还要对那些武林正道心存如此大的怨恨呢?你敢说你对那些武林正道的怨恨不是缘自他们杀了我们无数的好兄弟?既然江湖讲究的是弱肉强食,那我们的那些死去的好兄弟岂不是死的理所应当,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别人呢?”
林天烨的一番话让袁旭东哑口无言,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林天烨见状,苦笑了一声,缓缓的说道:“同样的一个道理,放在别人的身上,我们看得清澈明白,可是放在我们自己的身上,就变的模糊不清了。不过,这也难怪,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而感情则是全天下最奇妙的东西,难以琢磨!”
袁旭东幽幽的问道:“林兄,你对我说这么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让我放弃仇恨,不要再去找武林正道的麻烦?”
林天烨站起身来,注视着窗外的夜,不知不觉的,在东方的天际,缓缓的亮起了一道曙光,照亮了一小片的黑夜,原来天快要亮了。
见到这一抹曙光,林天烨的心中一振,说道:“仇恨也是人的一种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不过从风翊那里,我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与仇恨相对的情感,那就是宽容。”
说着,林天烨猛的转过头头看向袁旭东和季如行,神情振奋的说道:“袁兄,季兄,我们一直以为风翊他太过幼稚,妄图化解震云宗与武林正道之间不可调和的仇恨,是异想天开。其实我们错了,风翊他年纪虽轻,但是却拥有我们无可比拟的大智慧。仇恨虽然不能放下,但是却并不意味着就不能化解。用宽容,用宽容一定能化解仇恨!”
“林兄,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季如行的心中己经隐隐的把握住了些东西,而袁旭东,却依旧有些迷惑,呆呆的问道。
林天烨盯着袁旭东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向武林正道示啊,化解两者之间的血海深仇!就像风翊说的那样,和谐共处,共同创造武林的繁荣!”
袁旭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苦笑着说道:“林兄,我看你是有些异想天开了。震云宗自成立之日起,就和江湖正道誓不两立,双方彼此攻伐,所流的鲜血几乎都要将海水染红了。这样深的仇恨,如何能够化解的了?”
林天烨接着说道:“所以,我们震云宗要首先做出姿态,表现我们和解的诚意!”
袁旭东脸色一板说道:“难道要我对那些武林正道的混蛋赔笑脸,点头作揖?”
林天烨道:“必要的时候,未必不可!”
袁旭东听了心中一怒,冷笑着说道:“不可能!我袁旭东宁愿被他们乱刀砍死,也不愿意对他们卑躬屈膝!”
林天烨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喃喃的说道:“那你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只有一个人,对月独酌吗?”。
“啊?”袁旭东猛然一呆,眼中闪烁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目光。
林天烨语气略带悲伤的说道:“道魔大战中,我们几乎失去三分之二的好兄弟。看着他们冰冷的身体躺在血泊里,我的心就好像是被万箭穿过一样,那种痛苦通彻心扉,即便是再坚强的人,也不能承受第二次。回想当年我们十三人欢聚一堂,彻夜狂饮,再看看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孤独伶仃,这种痛苦我的真不想再承受了。我不想在不久的将来,再次失去你们这些好兄弟,我受不了!难道你们可以承受吗?”。
林天烨的话中满是真情实感,由不得袁旭东不受触动。
袁旭东在震云宗内人缘最好,除了因为他为人豪爽,从来不计较之外,就是他重感情的性格。震云宗内至少有一半儿的人都曾被他冒死相救。
林天烨也不例外,袁旭东的后背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那正是为了救林天烨而留下的。
当年道魔大战后,震云宗的兄弟死了七七八八,当袁旭东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回来,清醒过来的时候,得到这个消息,他的心就仿佛是被撕裂了一样的痛。
时值今天,他依然清晰的记得他当时的难过,用几不欲生来形容丝毫也不夸张。
林天烨说的对,再坚强的人也有极限,同样的痛苦如果再承受一次,袁旭东知道,自己垮定了。
看着林天烨那隐隐含泪的眼睛,袁旭东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脸色虽然还是有些落寞,但是愤怒和仇恨却是消融了不少。
袁旭东呐呐的说道:“就算我们要和武林正道讲和,可他们未必会如我们的愿。要知道,在武林正道那群人当中,很是有几个老顽固,就像我们震云宗了他们的妻儿一般,不把我们连根拔起,彻底铲除,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林天烨道:“风翊现在已经在前往五老峰的路上了。他去华山五老峰,就是为了要说服他们。我们不能所有的事情都让风翊一个人来做,做为震云宗的核心,我们是时候出一把力了!”
袁旭东将手里的酒坛远远的甩了出去,说道:“好吧!反正打打杀杀的日子,我也过够了。要是能安安稳稳的享几年清福,也不错!林兄,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
林天烨凝声说道:“首先要做的就是阻止秦撼天的计划!如果真的让他在五老峰顶的计划得逞,那我们和武林正道之间的仇恨将真的再也无法化解了!”
拿定主意的林天烨,显得神采奕奕,就好像一个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方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让人动容的精气神儿。
“你……你说谁?秦撼天!?他还活着?”听到林天烨提到这个名字,袁旭东满是激动的喊了起来。
林天烨苦笑着点了点头,回答道:“不错,他还活着!而且和你一样,也组建了自己的势力。不过他可不像你这么开通,他固执的不肯承认风翊的宗主地位,一心等着敖宗主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