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双琳只觉一道视线在她身上徘徊,想抬头最终却给忍住了。
不管是谁这么讨人嫌,也只怪她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做出那般惊世核俗的事,所以对于接受注目礼什么的,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唯一没做好准备的,就是要如何承受她娘的雷霆风暴,好在孙氏现在还没心思管她,才让她有时间想想对策。
“杰哥儿快回来,杰哥儿快回来……”昏死过去的闵氏被人抬进屋里去了,身为大伯娘的孙氏正浑然忘我的给戴双杰叫魂。
可怜杰哥儿许是惊吓过度,从方才到现在都没能说出一句话,由此孙氏心里的焦灼可想而知。
为小儿叫魂这种古老而神秘的事,戴双琳在前世就曾听说过,可惜从未有幸见过。
然而在这里活了十三年,自小到大,戴双琳都数不清自己被孙氏叫过多少次魂,早就习以为常了。
杰哥的情况按孙氏往日的话就是,吓掉的魂能早叫回来就早叫回来,否则到了晚间会烧糊涂的。
边上孙氏念念有声在杰哥的身上头顶比划着,戴双琳和戴双贤就大气不敢出的跪坐一旁。
被吓掉魂的杰哥除了偶尔眨下眼睛,就动也不动的死死盯着面前某个地方。
戴双琳顺着杰哥的视线去看,发现杰哥看的是李德山躺过的地方,就挪动身子挡住杰哥视线,但是杰哥还是一点反应没有,戴双琳至此有些气馁的瘫坐在地上。
在脑子里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又过了好几遍,忽然福至心灵将目光投向一边的贤哥。
贤哥和杰哥,是戴氏他们这支这世唯一的俩男丁,两人的感情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要不也不会一个为堂兄去咬别人**,一个为堂弟去敲别人后脑勺,也许在闵氏没有醒来前,贤哥的出现会有点作用呢。
抱着这种想法,戴双琳老大不客气将贤哥拉到跟前,又轻软又温柔的对杰哥笑道:“杰哥儿,看看这是谁?你要是再不说话,你哥要哭鼻子了!”
杰哥眨了眨眼睛后再没其它反应。
戴双琳心里的失望不是一点两点,若是贤哥不管用,那就只能等闵氏醒了,哎,闵氏那哭功。
“杰哥,我是大哥啊!”同样受惊不浅的戴双贤,看杰哥对二姐的话毫无回应,觉得这一切全是因为他这做大哥的没护好堂弟的缘故,他心里难受,握住杰哥沾满尘土的小手就捂在脸上哭泣起来。
可能是贤哥湿热的泪水弄得人不舒服,杰哥开始拼命抽手,抽不出就去抓贤哥的手背。
小儿指甲的威力也不容忽视,没两下,贤哥手背上就浮现出数道血条子。
“你傻啊,赶紧松手……”孙氏心疼侄子更心疼儿子,抓住杰哥挠人的那只手,同时喊贤哥赶紧放手,贤哥此时眼里全是堂弟杰哥,哪里肯放,孙氏没办法就拿手去拍贤哥的手。
戴双琳抓住时机,装作无比惊恐的对杰哥吆喝道:“哎呦,戴双贤挨打了!杰哥,你大哥被人打了……”
“呜……”就在孙氏拿眼去剜戴双琳时,杰哥的眼睛猛然有了焦距,拼命捶打着孙氏喊道:“坏人,不准打大哥,不准打大哥……”
“不打了,大伯娘再也不打你大哥了,好孩子……你可算开口了……”听到杰哥终于开口,孙氏泣不成声。
自家人都知道,杰哥这孩子就是闵氏的命,若是他有个好歹,闵氏肯定也活不成了,到时候二房彻底完了,他们这支可就只剩下贤哥一个男丁,那才叫独木难支!
杰哥胡乱嚷嚷了好一会,被孙氏完全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才慢慢清明过来,四处打量一圈后,看着贤哥瘪嘴委屈道:“大哥,那人的腚沟子真的真的好臭!”
“噗哈哈……”
未等围着杰哥的孙氏等人有反应,身后站着看了半天的年轻官员倒是差点笑出眼泪来,咬人家臀部竟还嫌臭,这孩子也算是古来第一人了。
眼前着青绿官袍的青年男子笑得是那般开怀,戴双琳尴尬地面皮隐抽,这还是县衙公堂之上那个威严十足的大人吗?这还是方才雷厉风行发落李家人的大人吗?
孙氏尴尬症也犯了,不知道应该哭着还是笑着面对眼前这位大人。
意识到因他出人意料的大笑声,令四周安静到落针可闻,青年官员抬手捂嘴清咳,暗道这话真的真的很好笑,为什么这些人都不笑呢?
其实疑惑的又何止县令大人一人,四周那些合不拢嘴的浦阳镇人也疑惑啊,他们想破脑袋都不觉得这话有什么好笑的,一个臭腚沟子而已,哪天不听人说两遍。
急于在众人面前,重新树立自己高大威严形象的县令大人,垂目间恰好对上一双乌黑清亮、透人心涧的眸子,青年官员鬼使神差的甩袍转身。
不对呀,他堂堂县令躲什么?
又想更不对了,去年秋天见过的戴家二姑娘可是黑出齐国去了,怎么半年不见,这人就跟换了个人似得?
是了,凭这二姑娘跟顾孝民的情谊,怕是人家根本就无心选秀,去县衙的目的只是为翻自家案子罢了,而他这个自认步步算到的人,好像在无形中充当了一把神助攻的角色,而那李德贵更是被这位二姑娘给算计的彻底。
真乃当世奇女子!
青年官员一点一点敛起脸上残留的笑容,用眼角扫着跟随孙氏拐进戴家院子的少女背影,婀娜初成妩媚不足,遇事果决不犹豫,化事不动声色,这才只有十三岁啊!
此心同彼心,他与顾孝民,明明一个是机关算尽正行走于官场间的人,一个还是心无旁骛一心向上的县学学子,可他这个已经是站在岸上的人,心中竟隐隐羡慕起还在水里游的县学学子来。
因为这种羡慕的心情,年轻官员的好心情顿时全失,家中娘子是主考恩师的幼女,榜下捉婿,他有幸被选中,本应该感恩戴德的。可为何年轻的心总是会无端惆怅,名门之女,下嫁他后的那些不甘不屑与委屈,又让他如何能轻易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