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什么话都没说,跟着牛氏进了屋里。
牛氏已经打开了食盒,拿着一块枣泥糕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嘴里塞的满满的,嘟囔着,“还是有钱人家请的厨子好,这枣泥糕可比外头买的好吃多了。”
穆言皱眉捏指,顺势坐在了炕沿上。
她朝着屋里扫了一圈,半旧的红漆雕花立柜,一张四脚高床,正中间摆着一条长案,长案上则乱七八糟摆了一堆东西,做针线的笸箩,几件半旧的衣服随意的丢在床上,看上去凌乱不堪。
和上辈子的印象一样。
穆言眉头越深。
牛氏咽下一块枣泥糕,又顺手去开另外的食盒,一面顺嘴说道,“正好你带丫鬟来了,帮我收拾收拾屋里吧。”
上辈子的时候桃红没少帮着牛氏干活,牛氏似乎也觉得桃红帮她干活天经地义——
“好,我帮您干。”桃红陪笑着挽起衣袖准备帮牛氏干活,却被穆言一把拉住。
“不用,你歇着,我来就行了。”
穆言起身挽袖。
桃红愣住了,绿芜也愣住了,同时愣住的还有牛氏。
牛氏转过脸一脸费解的看着穆言。
桃红则赶紧按住穆言的手,低低道,“您歇着吧,还是我跟绿芜来。”
穆言推开了桃红的手,顺手拿过鸡毛掸子,淡淡道,“这里是江家,不是穆家,你们都是穆家的人,怎么能跑到江家干活?江家的活就该让江家人干才对。”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看着牛氏,牛氏有些心虚,干咳了一声,手里本来还捏了一块香酥糕打算入口,如今也不敢了。
桃红和绿芜也看出来了这是穆言要整顿家里头,她们不敢插手,赶紧退到外头去候着。
牛氏更加尴尬,揉着鼻子过来接穆言手里的鸡毛掸子,小声埋怨道,“你这是啥意思啊?好端端的,忽然就说些让人模不着头脑的话。”
“您模不着头脑?”穆言把鸡毛掸子丢给牛氏,自己坐到炕沿边,恼火道,“我看您清明着呢,要是模不着头脑,怎么每次我一来就要使唤我的丫头帮您干这干那的?”
牛氏一听穆言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恼火,一把丢了手里的鸡毛掸子,翻个白眼哼道,“哟,你这还没当上少女乃女乃呢,就和你亲娘摆谱了?不就是使唤了你一个丫鬟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是丫鬟,拿了银子干的就是粗使活计,我怎么使唤不得她了?”
牛氏说话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张口就来。
穆言就火了。
上辈子她一直唯唯诺诺的,就牛氏使唤桃红这件事,她一直都压在心里没敢和牛氏正面起过冲突,心里总是想着,牛氏到底也是她的生母,总要留三分薄面的。
然而后来经历过那么多事后,她也顿悟了,对于牛氏这种行为,绝对不能纵容。
穆言冷了脸,第一次在牛氏面前挺直了脊背。
“您说的没错,她是丫鬟不假,可她是穆家的丫鬟,不是江家的丫鬟,她拿的也是穆家的银子,不是咱们江家的银子……”
穆言一字一句的说着,目光紧紧迫着牛氏,疏离道,“至于我将来能不能做了穆家的少女乃女乃,那也不是您该管的事情,不是吗?”。
牛氏气的嘴唇发紫,一下子开始跳脚,指着穆言的鼻子大骂道,“你可真是忘恩负义,要不是我和你爹当年把你送到穆家,你那里有今天的好日子?现在好了,富贵荣华都有了,就开始回来教训起我这个老娘了,还要分个什么穆家江家,掰扯个丁卯……”
穆言冷笑,“把我送到穆家?您可真好意思开口,难道不是把我卖到穆家吗?”。
穆言捏一捏手指,不屑冷哼道,“至于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我还真不稀罕。”
牛氏气的嘴巴都歪了,在原地打了几个转转,再次指着穆言的鼻子大声道,“你不稀罕?好啊,你口气大,你,你能耐,早知道你是这种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就不该把你抱进来,溺死在大雨最好……”
穆言敏锐的抓住了几个字眼,她吃惊地看着牛氏,半响才问道,“您说什么?不该把我抱进来?让我溺死在大雨里?这是什么意思?”
穆言心里突突的跳着,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江家人。
其实她以前也曾怀疑过她不是江家人,她总觉得她自己不像是江家亲生的一样。
论长相,江家人都很普通,几乎是统一的大长脸,小眼睛,而且基本都是单眼皮,皮肤也不够白。
唯独她长的出色,鹅蛋脸,肌肤白皙,最重要还是双眼皮。
小时候她回来探亲的时候,就有街坊邻居打趣过,说她长的一点都不随爹娘,还说江家祖坟上一定是冒青烟了,才能生出这么俊俏的姑娘……
穆言捏了捏手指,紧紧盯着牛氏,等着牛氏的答案。
牛氏的嘴巴一下子张大,眼神里透出几分紧张,好半响才干咳着掩饰道,“没什么。”
穆言不信的看着牛氏。
牛氏捏着手指解释道,“当年生下你的时候正好下着大雨,你女乃女乃见你是个女孩子,死活不想要你,就把你抱出去丢到了后院的桃树底下,我心疼,就重新你抱回来了。”
“……抱回来有啥用?”牛氏翻个白眼,恨恨道,“还不是白眼狼?长大了就这样对自己的亲娘,真是气死了。”
穆言垂着眉头不说话。
牛氏的这番话若是放在前世,她一定毫不犹豫选择相信,可她重活了一辈子,对人对事就会看的更加深刻。
她觉得事情绝对不像牛氏说的那么简单。
可她的女乃女乃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就算牛氏说的不是真话,也无法考证了。
看来这一世她得从她的身世上下手了,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江家人,她要将此事打听清楚。
穆言稍微一琢磨后,才不动声色淡淡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我不是娘亲生的呢。”
牛氏的脸上明显怔了一下,不过她掩饰的特别快,马上干笑道,“怎么会不是我亲生的?这胡同里的街坊邻居可都知道,那一年我怀你的时候顶着大肚子有多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