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世礼的书房内摆布与之前老侯爷的书房相似,不过芊草勾丝的番邦地毯中央摆了一个彩色琉璃半人高的鱼缸,鱼缸呈六角菱花形状,琉璃壁上雕琢着貔貅相,缸内里养了六八条金红与斑白的锦鲤。
二人一前一后入内,云世礼掩上门,回身往内走,便见蒂莲站在鱼缸前,缸沿上一支儿臂长的白貂窜来窜去,冲着她兴奋的‘吱吱’直叫。
蒂莲月眸笑弯,素手一握抱起雪域,挠着它尖尖的下巴,“你在云侯府的日子倒是惬意,可有和鸳鸯闹不愉快?”
她口中的‘鸳鸯’非在云侯府荷花池中那一对,而是云世礼的爱宠,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因着当下的人将波斯猫异色的眸子称之为‘鸳鸯眼’,故而云世礼便给它取名为‘鸳鸯’。
雪域蹭着她的掌心‘吱吱’乱叫,四只爪子扑腾着就要往她怀里钻,却被靠上前的云世礼一把提住脖颈随手放在了地上。
“闹倒是没有闹,不过它很喜逗弄鸳鸯,可惜鸳鸯不喜跟它一起玩耍,时常便跑到姮夫人屋子去躲着,雪域追过去几次,这两个一追一躲将姮夫人的屋子折腾的人仰马翻,我便将它和鸳鸯分开关着。”
可见,关雪域的地方便是这书房,蒂莲不由失笑,“你将这泼貂关在书房,还指望它能自书墨中修身养性不成。”
见雪域跃到紧闭的窗棱上窜来窜去,云世礼无奈苦笑,“不知骆伽如何带的,我是扭转不了它的性子了。便是关着,也终日防不胜防,一旦跑出去,总能寻得到鸳鸯在哪,因着这两只,我府上如今每日里甚是热闹。”
蒂莲忍俊不禁,看了眼雪域,笑道,“既然如此,不如还将它送给骆伽好了,这貂儿正是欺软怕硬。”
云世礼叹了口气摇摇头,引她坐到围椅中,“说吧,什么事。”
“是那件仕女屏风,老侯爷逝世后,你派人给我送去的,可还记得?”,捋顺狐裘的边缘,蒂莲入座低清开口。
云世礼靠在椅背中,海蓝的桃花眸温静如水凝视着她,“自然记得,那屏风据说是曾祖父喜爱之物,一直传承下来,父亲在世时时常临摹仕女的画风,因此他病逝后,祖父便将那屏风抬到寝居内睹物思人,他逝世前特意叮嘱我,这屏风要送与你留个念想。”
老侯爷与她是为知心知意的忘年交,他逝世后特意留些东西给她做念想,云世礼自然以为是理所应当,从未多想。
蒂莲轻轻颌首,低语道,“你可曾细细观摩过这屏风?”
修眉微蹙,云世礼道,“父亲病逝时我尚在稚龄,对他毫无印象,幼时祖父曾拿了些父亲生前的画卷给我,说父亲一生接触最多的便是仕女图,因此我也曾对那屏风上的仕女画细观过。”,言至此一顿,“怎么?那屏风有疑义么?”
“老侯爷生前,没有说起过任何关乎这屏风的事情吗?”。,蒂莲也不由黛眉轻蹙,听云世礼的话,似乎他也并不知道这屏风的要点。
难道只是画风精妙入了神韵,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是自己想多了?
可老侯爷将云家都托付给了她,何以又要这样多此一举特地送扇屏风呢?
见她似是很上心,云世礼亦沉思起来,一边起身步向书桌后的八宝紫木柜架前,自角落的楞隔内端下一紫木雕栏的盒子,放在书案上打开,抬眼示意蒂莲来看。
蒂莲起身踱步上前,看着盒子内的物什,是一卷卷画卷,随着云世礼一一取出摊开,一眼看去,分别是姿态各异形容不同的仕女图,笔迹描绘精细滑顺,单单从画上来看作画之人的画技着实高超,不过,这些画同样是仕女图,但与屏风上的仕女图便少了那份灵韵了。
“这是父亲生前所作最完好的仕女图。”,云世礼低言一声,与蒂莲一同观摩面前几幅画卷。
看了半晌,蒂莲轻轻摇头,“这些自然亦是精妙之作,但与那屏风还是韵味差距颇多。”
云世礼闻言垂目静思,片刻道,“不如让我亲自瞧瞧,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也只能这样,蒂莲点点头,犹豫道,“实不相瞒,觉得那屏风怪异是我自己所思,许是我多想了。”
云世礼失笑,“你不是那样随思随意之人,既然觉得怪异,便定然是怪异了。仔细想想,墨玉都给了你,祖父何以特意要送扇屏风给你做念想,的确有深意,是我忽略了。”
略作沉凝,蒂莲抬眼看向他道,“这事或许云家旗下老一辈的人会有些头绪,回头我让人将那屏风依旧抬回食客欢,你若是得了闲暇,便唤骆伽一同前去查看一番。”
云世礼颌首浅笑,“你放心,此事便交给我和骆伽。”
自云侯府出来,眼见马车驶入闹市,坐在车辕上的刘君尘不由道,“姑娘回来这些日子,还未去过食客欢,今日借着机会,不如前去看看?文叔可是念叨姑娘和煦爷许久了,你们总不露面,他老人家很是心忧。”
蒂莲闻言月眸浅弯,“就依先生的话,在食客欢用过午膳再回府吧。”
刘君尘清声一笑,“哎。”,转头吩咐车夫往食客欢去。
马车外熙熙攘攘的人声令蒂莲身心一舒,不由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惬意道,“食客欢的生意可还好?”
刘君尘清沉含笑的话语自飘摇的车帘外传入,“生意都好,姑娘不在的时候,都有云侯想帮着,属下还能应付的过来。”
“近日里京城内有什么新鲜事?”,蒂莲笑问。
“新鲜事。”,刘君尘略作思量,随即掀起车帘一角侧身看她,“云侯府暂住的那位公子,近日可是咱们食客欢的常客,次次去了都是呼朋唤友,上至官达贵族的少爷们,下至商贾富流的公子,识得他的人可真是不少。”
姮长烨,蒂莲失笑,“怎么又说起他,上次先生说起过,我记得。”
刘君尘摇摇头,“这位姮公子化名‘衡子烨’,如今在京城大大小小算是个名人,属下听‘宝玉斋’的人说,他还带着些姑娘去选过首饰,上次两家小姐一同在宝玉斋遇上,不知言及什么,知道彼此都与‘衡公子’熟识,既然针锋相对险些打了起来。”
蒂莲闻言惊愕不已,蹙眉气笑道,“他广交官爵贵门公子便罢了,居然还敢拈花惹草!“
这个姮长烨,真是不够安分,眼下入了虎穴,既然还敢这样张扬嬉闹。
蒂莲心下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爹娘知不知道他在夏兰帝都还敢这样风流张扬,决定下次见了他要好生训一通才行。
这样想着,马车停在了食客欢后院的门外,蒂莲扶着刘君尘的手下车,门口的小厮瞧见她的身影,竟然还有些怔愣。
“愣着做什么,不识得姑娘了?”,刘君尘笑骂一句。
那小厮闻言连忙躬身低头,唤了声,“姑娘,刘先生。”
蒂莲浅笑颌首,与刘君尘二人一前一后跨进门,入目便见食客欢原先空旷幽静的后院全部变了模样,四面环廊由各色花式锦绣的屏风隔绝成包厢,正中央的莲池修葺大了一倍,内里养着的正是‘龙番鲤’。
“两年不来,倒是以为走错了。”,拐上东侧的长廊往尽头的走廊阶梯走去,蒂莲以便您打量一边笑语。
廊道重新修葺过,除却屏风隔绝开的一个个露天包厢,还能供三人并排走过,一路过来却是熙熙攘攘热闹的很。
刘君尘垂手跟在她身侧,闻言笑道,“姑娘可还满意?”
“刘先生做事,我最是满意的,只是这样一来,虽是诗情画意闲情趣事了些,却也难免有些闹腾。”
每路过一间屏风隔厢,面听内里嘈杂的劝酒和吆喝声,仿佛到了闹市,倒是有些拉低了档次。
刘君尘闻言颌首道,“所以属下与文叔商议过,是不是要扩建食客欢?隔壁两间铺子买下来,若是打通,将环廊隔厢的距离拉开一些,便解决了这一问题。”
“先生说的是,便按你说的办吧。”
“好,姑娘放心,属下会办妥的。”
说话间,二人已上了走廊阶梯,一前一后拾阶而上,蒂莲又道,“待到大喜日里,荣国公府怕是会在楼里摆流水席。”
这定然是谢珩煦的作风,当年定亲时他便摆了三天三夜,今日即便是担着个‘痴傻’的名声,亦不会比当年要低调。
刘君尘一并应下,“姑娘提前吩咐,属下心中便有底了。”
食客欢每日里座无空席,有些人甚至要提前半个月预订包厢,蒂莲提前吩咐过,刘君尘与文叔自然便会算着日子安排。
二人径直上得三楼,入了屋内,刘君尘便下去唤文叔。
蒂莲百无聊赖,在屋内踱着步子转了转,随手自北侧的书架上扯了本账簿翻看。
不一会儿身后的朱门‘吱呀’一声,蒂莲回头,清润的月眸微动,淡淡看着来人,将手中翻开的账簿放回了书架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