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提起娶妻的事,苏瑾都免不了是这句话,今日怀恩伯夫人却头一次真的动气,咬牙清斥道,“不喜欢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你喜欢谁就娶谁,不喜欢就不娶?!”
怀恩伯夫人心下气道,你不喜欢二表妹,那你喜欢谁!
然而这话她自然也知道不能提,生怕一下子将苏瑾给点通了,让他认识到自己对江蒂莲上了心,那还了得?!
苏瑾听出母亲语气里的气怒,不由掀开掩住脸的被子,狐疑的看着她。
“娘,你这么动气做什么……。”
过去母子二人也曾多次因此事起争执,但都是苏瑾一回绝,母亲便好声好气的哄他,说尽二表妹的好话,好让他认识到她为他选的媳妇有多好。
像今日这样,真的因着他说不娶的话动了怒,还是头一次。
面对儿子一脸差异莫名的神情,怀恩伯夫人面色一僵,随即缓和下来温声哄他,“娘不是生气。是着急,你也不是不知道,大房那边就盯着你的亲事,娘不想你的亲事被苏家利用,若是娶了他们选的人,我们便真是要受人摆布了,你祖母和爹当年受尽凄苦,如今得以出人头地独立门户,是多不易的事。瑾哥儿,你是你爹唯一的儿子,是我们的希望,你听话,娘不会害你的。”
话说到这一步,怀恩伯夫人的神色便有些无力和凄苦。
苏寒是老成国公的庶子,却与如今的成国公苏磷只相差两岁。
苏家有族规,男子四十前不许纳妾,故而数代以来,苏家还从未出过排行在嫡出之间的庶出,苏寒的存在,是苏家的污点。
最厌恶他的,反倒是亲生父亲,老成国公。
这一点从名字便可看出,苏家其他的孩子名字间无不透漏着希望之意,例如如今的成国公苏磷,取‘磷’字,寓意“金磷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这样的名字无处不透漏着苏磷自出生起便定为了苏家继承爵位的尊贵之人。
而苏寒,却的确过着寒苦卑微的日子。
他身为苏家子弟,却肯在军营中模爬打滚拼着命争来如今这一切,不正是为了向苏家证明自己,为了能活出自己的日子么?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许是老成国公意识到了这个庶子日后也非池中物,所以居然在睿帝面前为苏寒求来封爵的旨意,如此一来,苏寒不仅因着爵位被皇家绑住,而且在外人面前,永远也摆月兑不了苏家的枷锁。
怀恩伯府之上,永远挂着“苏家二房”这四个字。
且不论这厢苏瑾母子为着蒂莲与亲事争执了一番,那厢苏寒已到了府门外,抬眼便见正停在府外的马车边,一个灰衣青衫的中年男子中扶着碧衫水袖的少妇下车。
那女子苏寒也并非头一次见,清丽月兑俗若幽昙碧莲,这样的姿容与风华,绝然不愧为第一美人美誉。
未等他拾阶而下,蒂莲已拾阶而上,到得跟前浅笑温雅屈膝一礼,“见过怀恩伯。”
苏寒心下一惊,连忙侧开半步,抱拳道,“三少夫人不必多礼,贵客登门,苏寒有失远迎,着实惭愧。”
他哪里会受江蒂莲这一礼,虽然此女如今嫁人为妇,但也不同旁人家的后宅女子,她家大业大有出身有位分,不提食客欢这样遍布夏兰的产业,单单与云侯共掌云家基业这一点,便着实让京中众多权贵汗颜敬畏。
这样的女子,已经突破了这个世界对女子礼教的认知与枷锁,丝毫不下于任何一个能够主事的女人。
对于他的谦和客气,蒂莲月眸柔和一弯,“是蒂莲唐突来访,还望伯爷莫要介怀。不知世子的伤势如何了?家弟与世子乃是挚交好友,他们二人共患难,于情于理,蒂莲本该早些前来看望的,奈何歌儿伤势严重,蒂莲又手中杂事繁多,这才拖到了今日。”
这话说的可真是漂亮啊,苏寒心下默默汗颜,总之换了他,是说不出如此让人听之悦耳舒心的谎话的。
他是武将,最怕的便是交际应酬,在咬文嚼字的功夫上绝然是胜不过那些拿笔杆子的人的,故而蒂莲一张口便是弯弯绕绕的客气话,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分明是一副‘先礼后兵’的架势,苏寒不由便警惕起来。
心下千思百转,苏寒扯唇笑道,“三少夫人请入府,咱们边走边说。”
蒂莲颌首,面上的笑意始终温雅和睦。
刘君尘默默跟在二人身后,看了眼儒将苏寒入不了眼底的勉强笑意,不由心下暗乐,之前没有交集却突然面对蒂莲莫名的亲和,的确都该是这样的神情。
怀恩伯府在蒂莲看来并不算大,至少比起相府还小了一半,更勿论荣国公府。
这其中自然有官阶限制的原因,但更大的原因再于苏寒并不想要荣国公府的任何恩惠,坚持维护着他的最后一丝尊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便到了苏瑾的院子,苏寒径直引着蒂莲入内,刘君尘则停在了门外的廊道下,并未跟着进去。
屋内怀恩伯夫人与苏瑾还因方才提起的亲事各自心情低落,骤然抬眼见苏寒引了一天碧流云裙的清绝女子入内,不由纷纷一怔。
怀恩伯夫人连忙自榻边起身,迎上前两步,端庄的面上都是笑意,好似方才在儿子面前说蒂莲不是的人不是她。
“三少夫人亲自登门探望,令府上蓬荜生辉啊。”
蒂莲月眸笑弯,屈膝一礼,优雅清雍,“见过夫人。”,随即端立了温和道,“蓬荜生辉这样的客套话便不必说了吧,咱们本是姻亲,世子与子煦可是正经的表兄弟,子煦如今不便出门,蒂莲身为表嫂代替他,前来看望世子,夫人与我还要如此客气么。”
这话虽是合情合理,但荣国公夫人苏氏可是成国公苏磷的嫡亲妹妹,她对苏寒这个庶兄虽然不曾欺辱瞧不起,却也是从未将他当做兄长的。
若非苏寒封了爵,别说什么与谢珩煦是表兄弟,苏瑾怕是连江歌这样的朋友都不会有。
怀恩伯夫人也不觉得,江蒂莲今日登门,只是为了替谢珩煦全表兄弟的情谊。
故而她听了蒂莲的话,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蒂莲也不在意,而是含笑看向床上盯着她不开口的苏瑾,踱步上前柔和问道,“世子的伤势可大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