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出嫁前夕,她跟母亲躺在一张床上,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还有害怕。
他们黎家早已经没落,过的甚至比一些乡绅还有不如,一朝嫁入长宁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这在众姐妹看来无异于麻雀变成了凤凰,一时四周恭维之声不断。
母亲拉着她的手细细的叮嘱她:“你是我们黎家的嫡长女,代表着我们黎家的门风跟脸面。我们没有丰厚的嫁妆跟强盛的母子,可是却有清清白白的家底跟干干净净的良心。你嫁过去之后,要孝顺公婆,友爱妯娌长宁伯府既然不顾门第向咱们家求娶了你,就不会亏待你,只要你以真心对待他们,他们一定也会以真心回报你的。”
当时明月正好、彩云环绕,她满心沉浸在欢喜里,暗暗在心里发下誓言一定不能玷辱了黎家的门风,要好好的当宋家的宗妇。
可是事过境迁,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年来京城里的繁华富贵叫她迷了眼,还是女儿高处不胜寒让她胆战心惊,这些以往时时刻刻放在心里的教导,竟早已被她抛在了脑后。
宋大夫人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内衫贴在背上,湿答答的难受。
宋老太太不再看她,冷笑了一声让她出去:“这些话你仔细想想,想得通是好事,想不通”
她并没有再说下去,宋大夫人却忽然觉得压力倍增,双腿颤的厉害。
“欺负一个没娘的孩子,还用她的弟弟威胁她,你真是长了本事。”宋老太太最后看了她一眼:“这次的事我已经去信原原本本的同你父母说了,是非对错我说的你不服,他们说的你总该听的进去一两句。”
大夫人艰难的在玉书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再也没有去宋楚宜房里时的主宰心态,她晓得宋老太太的意思,婆媳这么多年,她自问了解宋老太太。
咬了咬嘴唇,她气势全无的看着坐在上首的宋老太太,声音细若蚊蝇:“这次的事是媳妇的错让小六受了委屈”
宋老太太挥了挥手:“这些话就不必再说了,有几分真几分假咱们都清楚,小六也不是个糊涂孩子,更是耳清目明。我不指望你能待她们如己出,只希望你能做好宋家宗妇的本分。小六的事情有我,日后贵妃娘娘的事情你却也不必再过多操心了,这次进宫我会同她说清楚。”
宋大夫人苦笑一声,道了声是,忍着膝盖上的酸疼出了院子。
只是当她回到正院瞧见丈夫之时,她已经惊魂不定的心仍是冷不丁的又颤了一下——宋仁脸色难看的立在房里,也不晓得已经站了多久。
“老爷”她强打起笑脸,张了张嘴还要再说,就见宋大老爷已经猛地回头看了过来,眼里的震惊跟不耐烦一下子就将她接下来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宋仁负着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的冷笑了一声。
若说宋老太太还只是叫她害怕,丈夫这样却叫她既是害怕又是绝望,宋大夫人只觉得多年未曾体会到的那种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惊慌失措全数都涌上了心头,担忧得差点哭出来。
“刚刚小六儿派了丫头过来寻你,你不在。”宋大老爷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似是并未含什么感情却又似已经厌恶已极:“她想让丫头告诉你,你叫她去太后跟前认错的事她答应了,只希望你别为难琰哥儿。”
宋大夫人震惊的回头去看金嬷嬷跟邹妈妈,见她们两个都瑟缩着脖子躲在一边,顿时心已经灰了一片——这些事她不想让丈夫知道的,可是宋楚宜的丫头来的太不是时候,偏偏就撞见了大老爷!
宋大老爷觉得嗓子忽然堵得有些疼,控制不住的想要咳嗽似地,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我竟不知道,我们宋家的孩子的命竟然如此不值钱,琰哥儿的生死居然要用小六儿的性命来换阿英,你真是让我觉得太可怕了。”
“不不!”宋大夫人急的眼泪终于掉了出来,上前几步拽了大老爷的手:“老爷,不是这样的”
她想要解释,可是这一切到底该从何说起?说她是为了给自己女儿解围?说她确实是想推宋楚宜去死,还真的用了宋琰来威胁宋楚宜?
她知道丈夫是怎样的人,这些话她怎么敢说出口?!
宋大老爷猛地拂开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你拿这样的话来哄骗一个才九岁的女孩子,你到底亏心不亏心?!你对得起我二弟?!你对的起我们宋家?!阿英,我跟你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想过你竟是这样的人你让我怎么有脸去见二弟,怎么有脸去祭拜死去的弟妹?!”
绿衣推开门露出个脑袋,见宋楚宜朝她看过来,就吐了吐舌头,兴高采烈的进来:“姑娘姑娘,大房那边真的打起来了!”
她脸上犹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来不及收,手舞足蹈的连比带划:“大老爷可生气了,气的脸都涨红了后来人都被赶出来了,我只能听见大夫人的哭声”
紫云跟青桃对视一眼,皆不由得笑了。
宋楚宜果然说得对,对付大夫人这样的人,来强的根本没用,只能让周围的人都厌了她,都鄙视她,才能叫她看得清楚自己的身份跟错在哪里。
“活该!”青桃一边替宋楚宜收拾好崔夫人给的匣子,一面回头啐了一口:“大夫人这回做的确实太过分了,把人当靶子使还指望这靶子替她消灾!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真当咱们姑娘好拿捏。”
宋楚宜笑了笑并没说话,仍旧看她的游记。
人都是自私的,宋大夫人想让自己的女儿过的舒服些而想推别人去替死,她能理解。可是这别人换成了她自己时,她却不得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大夫人这样的人,软磨硬泡都没有用,只有让她知道这件事做的丢了宋黎两家脸面、丢了公婆信任、丈夫欢心时,她才会牢牢记住不可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