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倚在软塌上,大半个身子都陷在软枕里,眼睛半眯着似是睡着了。
屋外天灰蒙蒙的差点叫人看不清东西,偶尔响起风的呼啸,卷起庭前落花席卷过穿廊,刮得外面捧着托盘的厨娘们不得不抬手遮了眼睛。
可就算是如此,她们也没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来,直到出了院子,才忍不住叹了一声:“又是丝毫没动,这样下去”
这样下去,等大老爷跟大夫人知道了,她们大厨房的人又得遭殃。何况老太太年纪毕竟大了,吃的这么少,身体也难撑得住啊。
玉兰站在风口里接了宋楚宜,也不由微微摇头:“老太太虽然嘴巴上要强得厉害,说是不管姑女乃女乃,可是这心里哪里能放得下?眼看着不过一夜的功夫,人都憔悴了不知多少”
冷风扑面,玉兰不敢叫宋楚宜在风里久站,几步带着宋楚宜上了台阶掀了帘子,一面轻声提醒她:“老太太窝着气呢,六小姐谨慎些。”
在宁德院住了这将近一年,同几个大丫头的关系都已经很亲近,否则也不能得到这样的提醒,宋楚宜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头看着青桃跟绿衣:“这里风大,你们待会儿去玉兰姐姐房里避一避取取暖,别站在风口里傻等。”
屋里的地龙烧的很旺,才刚在外面沾染的寒气瞬间被这热气熏烤得干干净净,宋楚宜打了个寒噤适应了一会儿,才瞧见宋老太太坐在上首朝自己招手。
“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宋老太太脸色虽然差了些,可是精神却还不错,伸手模了模宋楚宜的大氅,就摇头:“这个还是不挡风,等再过阵子天气更冷了就不适合穿了。”一面又吩咐玉书去拿那件去年宋贵妃赏下来的火狐斗篷:“去把那件火狐斗篷拿来给小宜带回去。”
黄嬷嬷就在旁边笑着搭话:“听说这还是贵妃刚封妃的时候圣上赏的,如今要找这样完整的火狐皮毛可没处找去了,这都多少年了也没听说过围猎围出过火狐,可难得的很。瞧咱们老太太多疼六小姐。”
“她们小孩子家家的穿这鲜亮的颜色才好看,我们这些半截身子都要进棺材的人了还要这花哨东西来做什么?”宋老太太探了探宋楚宜的手温,见温暖又干燥,这才罢了,又叮嘱黄嬷嬷:“跟厨房说,庄子上送了十几只狗来,两只给珏哥儿媳妇,两只给小宜炖汤喝。冬天喝这个暖暖身子,女孩子可不能着了凉。”
前些日子宋珏同窗魏延召还送过几只野山羊来,说是去山上打的,宋楚宜就被强压着吃了不少,如今听说又要吃狗肉,不由就皱眉头。
宋老太太一瞧就笑了:“你还不愿意吃,可这东西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喝一点。暖暖身子,否则到时候千里迢迢的去江南,你这小身子板怎么撑得住哦?”
黄嬷嬷也笑着附和:“可不是,南方那边冬天听说可时兴吃这个东西了。您不喜欢,喝些汤也是好的。”
外头蔡嬷嬷掀了帘子朝黄嬷嬷使了个眼色,黄嬷嬷出去了一瞬就回来,脸上神情也严肃了些许:“老太太,云裳带来了,人在外头呢。”
宋老太太脸上笑意就一滞,握着宋楚宜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半响才道:“将人带进来。”
她之前灰心丧气到极点的时候,真是想过干脆当个聋子瞎子,决意再也不听青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可是现在青州那边真来了消息,她却根本做不到不闻不问,真是上一世欠了宋琳琅,所以琳琅这一世才来找她讨债的。
算起来时间已经十几年,当年的小丫头都已经盘了头嫁做人妇了,云裳进了门,就二话不说的噗通跪在了地上,声音带着哽咽跟委屈跟宋老太太请安。
宋老太太激动的坐直了身体,抿了抿唇半响无言,过了许久才哀哀的叹了气,挥手叫了云裳起来。
“她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想起要来娘家求援。”宋老太太看着云裳,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把她都逼得没了法子?”
以宋琳琅那么倔强的性子,但凡她还有一丝办法,是绝对不愿意在娘家跟前露怯的。那封信也着实写的很笼统,一看就是想把所有的不好都一笔带过。
云裳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哭着告诉宋老太太:“大少爷得了风寒,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姨娘请了个巫医来瞧,巫医非说是大小姐八字不好,克了大少爷。还说大小姐是扫把星,谁沾谁倒霉,日后还会克父母姑爷他也真信了,居然听了那巫医的话把大小姐关了起来”
这里头的猫腻,有点心眼的人略一思索就猜得到。向云章真是把别人都当傻子耍吗?
玉书听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瞧了黄嬷嬷一眼,神色有些愤愤。
宋楚宜看云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就问她:“姑姑她没办法?”
宋老太太也想问,难道宋琳琅就没办法?出嫁的时候给她陪了那么多陪房,给了她那么多人手跟钱财,她难道就真的丝毫办法也没有,任由向云章为所欲为?
还是她真的已经糊涂到这个份上,女儿都被人说灾星了还无动于衷,不想跟向云章撕破脸?
“夫人把大小姐从巫医那里抢回来了,还把巫医的屋子砸了个稀烂”云裳拿手背抹着眼泪,哭的更凶了:“可是青州那帮子巫医就都闹起来了,说是夫人她已经被大小姐这个灾星蛊惑了,又对巫医不敬姑爷他冲夫人发了好大的火,亲自来夫人房里抢人,说要开宗祠把小姐从向家除名,还要把小姐交给巫医烧死幸亏郑嬷嬷跟王嬷嬷拼死拦住了”
要把亲生女儿送去烧死这种人居然也配当父亲,也配当丈夫。
宋老太太只觉齿冷,更觉当年瞎了眼,居然会觉得这人至少看上去心眼不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