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这个官差也是个懂得分寸的人,出了城寻了个机会,觑了个空趁伯府的车队停下休息补充粮草的时候才蹭上了前来替向云章求见宋三老爷。
可饶是这样,宋三老爷也气得几乎浑身发颤,险些没把手上的描金水壶朝那个官差头上砸过去,愤愤的连声喊管家来赶人:“谁叫放进来的?!现在是不是谁都能在我跟前说上几句话了?!”
郭燕堂瞥了那面红耳赤的官差一眼,心里对底下人的门道心知肚明,边提着茶壶给自己倒茶,一边安慰宋三老爷:“世伯也不必生气,向大人从前毕竟是个读书人,信奉的都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话,现在总算是掉进了俗世里滚了一遭,恐怕受了不少的苦。终于知道该放下脸面的道理了,这才来求的情。”
宋三老爷觉得好笑,他也的确是被气得笑了,转过头去问那个有些战战兢兢的官差:“他让你来,说什么?”
官差松了一口气,生怕宋三老爷叫人把自己打一顿,连声的把向云章的要求说了:“向大人想求您让他跟着伯府的车队一同上路他也没有御寒的棉衣也想见见向家大小姐”
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也全然没有已经和宋家恩断义绝的觉悟,真不知道是该说他脸皮厚还是该说他这么大的男人了还抱着一颗天真的心。
连郭燕堂都觉得向云章实在是有些难以形容,提着茶壶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半响。
宋三老爷终于克制不住心里的暴怒,噌的一声站起来,不小心还将桌上的茶杯也带得摔在了地上:“我去看看!”
驿馆里人来人往,他不想家丑外扬,更不希望向云章拿这件事做文章,日后带累了向明姿的名声,决意自己亲自去教训教训向云章。
宋老太太和宋楚宜向明姿三人坐在二楼雅间里,正好将全程都听了个正着。
向明姿饶是再镇定,也不由被向云章的厚脸皮惹得红了眼睛,垂着头双手紧紧握着茶杯,白净细腻的手背上青筋都凸显出来。
宋老太太起先还克制不住的冷笑了一声,及至看见向明姿这个模样,又觉得不忍又替向明姿不值,叹了口气就劝道:“你哭什么?现在他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母亲跟她是和离了的,你也是月兑了向家的宗祠的外姓人,等回了家我与你外祖商量商量,干脆就替你改了我们宋姓别为这种不值得的人掉眼泪,否则和你母亲有什么区别?”
向明姿强忍着眼泪,忍得肩膀都起起伏伏的,宋楚宜将手放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正好就听见楼下似乎起了什么争执。
她冲玉书玉兰使了个眼色,二人就将窗户开了个缝。
从这个缝里看出去,正好能看见一个穿着白蟒箭袖的清秀少年正不依不饶的抓着郭燕堂的衣襟不放。
白蟒箭袖不是什么人都能穿,至少也要是家里有爵位的名门望族。
青州似乎并没有又爵位的人家,那就该是过路的,这个时候还在外面,没回家过年的望族少年
“我让你放手!”郭燕堂似乎有些恼了,几次三番没能甩月兑那少年的手,眼里光芒一闪,变掌为刀直直的朝那少年砍了下去。
这一掌力度不小,那少年总算是不得不放开了郭燕堂的手退后了几步,却仍旧不懂得见好就收,背着手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十足的挑衅:“郭燕堂,你怎么还是这副德性?在书院里恃强凌弱也就罢了,在外头也这样我都羞于启齿说你和我是同一个先生教出来的!”
同一个先生?!
宋楚宜看那少年有些熟悉的面容想了半日,终于想起了这位少年公子的来历。
已故韩国公的嫡孙、现任锦乡侯的嫡子——韩愈。
听说这位韩愈公子的身体很不好,生下来就被太医断言活不过十五岁,韩家人一直把他当女子一样的养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不叫他出门。
为了给他治病,更是花费了大力气,天下只要能去的到的名医那里通通都去求了个遍。
宋老太太显然也瞧出了这少年的身份,蹙着眉头有些不解:“韩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在眼看着就要过年的时候?”
这可离满世界宣扬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差的远了啊。
宋楚宜透过那条缝再细细的看了一眼韩愈,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停顿,眼里更有藏的极深极深的恨意。
这位韩愈韩公子,她真的是再熟不过了。
沈清让的至交好友、好表哥,更是当年给宋楚宁出主意整治宋琰的人。
表面上永远装的温文无害,私底下斗鸡走狗无一不通,是上一世九江王周唯琪的入幕之宾。
她这里心思急转已经将韩愈的前世今生过了个遍,底下郭燕堂却已经和韩愈大打出手,好在二人身边伺候的都是机灵的,很快就把纠缠着的两人拉开了。
宋楚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喉咙里酸痛得有些膈应,她看着底下做出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的韩愈,觉得很有些反胃。
锦乡侯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把儿子说的这么弱不禁风,到处宣扬说只希望韩愈平安活着就知足了,实际上却把他养得城府极深。
向云章的事在青州城闹得沸沸扬扬,可以说是家喻户晓,身为和郭燕堂同一个书院的韩愈却做出一无所知的模样来,还特地出来打抱不平,抱着什么目的,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果然,韩愈在自己小厮的耳语下变了颜色,很快的朝宋楚宜她们所在的雅间里看了一眼,又恭恭敬敬的给郭燕堂赔起不是来。
宋三老爷教训完向云章回来,正好瞧见眼前韩愈赔罪的场景,一时有些模不着头脑。
还是韩愈自己作揖赔不是,宋三老爷才算模出了些门道,又有些惊诧的笑了一声:“原来你就是韩家的那个小子,一转眼已经长这么大啦?”(未完待续。)